饶军:《尘封旧事》(二十四至二十五)-乌有之乡-亚博app客户
尘封旧事(二十四、二十五)
作者:饶军
卷首语:一个转身,过去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都是鲜活的风景。我用崇敬的心情,走进时空隧道,去揭开那陈封的往事,记录那风雷震荡、激情燃烧的岁月!谨以此书,献给“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父老乡亲。
内容提要:
故事发生在鄱阳湖岸边的南山山区,以枭阳县为背景,全景式展现了上个世纪那个风雷激荡的峥嵘岁月;一代农民为了翻身解放及其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的慷慨壮歌;书中再现了共产党人洪水、王贤才、胡谋响等人为人民的翻身解放,拋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的感人故事;讴歌了中华儿女为抗击日本侵略而奋不顾身的英雄赞歌;展示了共产党人王明德、方明、刘长江、刘永强为建设新中国的艰苦探索;歌颂了以刘杏花为代表的新中国妇女的巾帼风采。呈现给读者的是激情燃烧的英雄史诗;默默奉献的优良品德;理想信念的执着追求;一代农民的无怨无悔,令读者荡气回肠,对上个世纪的父老乡亲肃然起敬。
(二十四)
自从刘永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后,养母秀英因病已过世,便把孝心都放到了养父身上,对养父刘金虎是十分的敬重,他从朴实的刘金虎身上看到了大爱无疆,父爱如山的伟大身影。
妹妹刘杏花出嫁后,弟弟永成也已成家,另立烟火,加上刘金虎年龄偏大,又担任高级社的社长,自己又在乡里担任武装部长,家里明显缺劳力,从乡亲们的嘴里,难免听到一些不三不四的言语,事实上也是拖累了大家。所以,永强决定,辞去乡武装部的工作,回刘家墩种地,让养父在沉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洪镇江听说孙子要回村里种田,心有不甘,专程从县里来到了永强的家里,劝永强不要辞去工作,永强理解爷爷的好意,他给爷爷上了一碗茶,又扶爷爷坐下说:“爷爷,养父对我不仅是养育之恩,他的大恩大德,我这一辈子都还不起,现在,他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所以,我不能不管他,他自己的儿子庆来,从小跟着您,不会干农活,现在又是县教育局的局长,帮不了我养父什么忙,我反正农活干惯了,我来帮养父,是天经地义的事。”
洪镇江喝了口茶,望着这个知恩图报而又苦命的孙子,刚刚出生,就与父母永别,心里很酸楚,眼眶里渗出了泪水,他从内心是不同意这个唯一血亲的孙子在土地里刨食吃,但孙子说的话,又是那么在情在理,只好叹叹气,从腰里掏出几块钱留给了永强,永强和刘金虎留洪镇江吃了饭,然后由永强一直送爷爷到了乡政府,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才回来。
当年刘永强在帮刘满贯家放牛时,就在私塾先生那里偷听,认得不少字,后又经扫盲运动,达到了初中毕业水平,加上在工作中,也学到不少文化,在当时,刘永强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了,他又当过干部,回村后,刘金虎以没文化年龄大了为由,辞去了高级社社长职务,专门从事社里的农业生产。刘金虎辞职后,大家一致推举刘永强当了刘家墩农业高级社的社长。
刘永强的爱人是南山何家岭人,叫何小静,是刘永强小时候赶牛进山放牛时认识的儿时伙伴,永强结婚已经三年多了,生了一男一女,在刘家墩与公公一起生活,她在扫盲中认了不少字,是个明事理的人,听说丈夫回村来,她没有觉得什么不好,而且很是高兴,这样,夫妻俩不再分开了,而且又减轻了家里的压力,她事事处处都依着刘永强,是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内助。
刘永强也许是遗传了洪家的文化基因,接受新鲜事物能力强,遇事爱琢磨,爱动脑筋,他领导的刘家墩农业生产高级社,当年的粮食产量高出其它社一成多,被评为全县的先进社,他本人也被评为县里的种田能手,很受县委书记方明的喜欢和器重。
1957年,华东地区举办一期水稻生产科研培训班,枭阳县有一个学习名额,方明书记特意推荐刘永强去参加。学习的时间,是一季水稻生长的周期,实地掌握水稻的播种、育秧、分蘖、抽穗、灌浆、成熟的全过程技术和水稻病虫害的防治;刘永强拿到了优秀学员证书,还得到了五元钱的奖励。
回到枭阳县后,他径直来到了方明书记的办公室,方明书记正在看文件,刘永强轻轻地喊了声:“方书记。”方明书记看到是永强,便放下手中的文件,说:“进来,快坐。”便起身,与刘永强握了握手,又倒了一杯开水给永强,打趣地说:“我们自己培养的农业专家回来了,说说,都学到了一些什么呀?”
刘永强等书记坐下后,也坐了下来,喝了两口开水,才把自己一路想好的话给书记汇报了,最后说:“方书记,要大幅度提高我县的粮食产量,一是要大力推广科学种田;二是要合理密植;三是要改良品种。”
方明书记认真听取了刘永强的汇报,并记在本子上,用眼睛认真地看着刘永强,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吸了一口说:“永强呀,看来你这几个月,没有白学,进步很快,你说的这几点,就是我我县农业生产的短腿,的确要改变传统耕作方式,合理密植,改良品种,提高科学种田水平,提高单位粮食产量,你回来了,就不要回你那个刘家墩去了,留在县农业局,当农业技术员,怎么样?”
刘永强摸了摸脑袋,感激地望着方书记,想了一下说:“方书记,多谢您的好意,我还是想留在乡下,一个搞农业技术的,要是离开了土地,浮在上面,就是想干一番事业,也未必会成功,特别是这个粮食种植业,就像带婴儿一样,每天都得伺候它,我还是想在我的社里,拿出一块田做试验田,搞科学种田,如果取得了成功,再在全县推广。”
方明书记听到这里,越发对这个年轻人感兴趣,觉得永强的想法,更切合实际,又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说:“你的想法很好,我同意你的意见,你就在刘家墩搞一块试验田,等会我跟彭县长商量一下,给你们高级社挂一块枭阳县农科所的牌子,你兼任所长,我让县农业局给你订几份农业科学技术杂志,给我干出点名堂来。”
刘永强站起身来对方书记说:“太谢谢您了,如果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方书记点点头,起身一直将永强送出了办公室。
从县委出来,刘永强看看时间还早,可以赶得上下乡的班车,准备去县中学,看望爷爷洪镇江,口袋里有五元钱奖金,就走进了一家店铺,他花了五毛钱给爷爷买了一斤冰糖;又花了一元二角,买了一双胶底黑布鞋,准备送给养父刘金虎,又买了一块头巾和二十多粒糖果,是送给妻子小静和两个孩子的。
洪镇江看到孙子学习回来,接过冰糖,心里是乐开了花,特别是听到孙子说那双布鞋是送给养父的,内心更是高兴,他为孙子有这份孝心感到骄傲,对永强说:“金虎把你教育得好啊,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你养父的养育之恩啊。”洪镇江要留孙子吃饭,永强说:“爷爷,不吃饭了,我还要赶班车呢。”洪镇江从床上的枕头下摸出两元钱塞进永强手里说:“给我两个曾孙买些好吃的。”永强没有推辞,他知道爷爷有些积蓄,便收下,与爷爷告别后,向车站走去。
太阳还没有下山,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天空,离开刘家墩快四个月的永强回到了家里,他先是将礼物一一分发了给大家,两个小孩拿着糖果,在永强怀里亲热极了,刘金虎摸着胶底布鞋,心里美滋滋的,他穿上胶鞋,试了试脚,不大不小,又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便脱了下来,说:“这一辈子,就穿你娘做的千层底布鞋,从来就没有穿过这么好的不湿底的布鞋。”说完,用抹布擦了擦鞋底,小心地放到一个木箱里,又对永强和小静说:“我百年之后,就让我穿这双鞋走吧,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小静说:“爸,你就穿吧,穿坏了,再给你买一双就是了。”刘金虎舍不得穿,这双鞋一直压在箱底,三年后,刘金虎过世时,还就真的是穿着这双鞋,安心地踏上了通往天堂的路。
洪小江的家在洪家港的最东边,紧邻鄱阳湖,有三间土坯房和一间猪栏,距猪栏不到二十几米的地方,是一个活动的沙丘,沙子是由冬天鄱阳湖的季风卷上来的,这座沙丘方圆近二十华里,每年以一到二米的速度移动,侵蚀着肥沃的农田,是洪家港人的心腹之患,洪小江所在的高级农业合作社的田块,就在这沙丘边上。洪小江结婚的当年,刚刚收割完了稻谷,就种上了油菜,正当油菜一片葱绿,孕育着丰收的希望,连路人都说:“明年要用大缸屯油了。”可天有不测风云,当油菜花一片金黄时,突然刮起三天两夜的东南风,沙粒在风的作用下,满天飞舞,人都睁不开眼睛,那长势喜人的油菜苗,大部分被沙子掩埋了,杏花没见过这种情况,十分的心痛,洪小江告诉她:“这沙丘每年都向西北移动,大量的良田被吞没,所以在洪家港就有一句谚语,叫宁要西边一垄地,不要东边一亩田。三百多年来,洪家人一直与风沙进行斗争,但总是沙进人退。”说到这里,洪小江叹了口气又说:“这样下来,在我们手上,就要搬迁了。”
这刚刚过上幸福生活的刘杏花,心里不是个滋味,她问丈夫:“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挡住沙丘么?”洪小江说:“乾隆年间,有个枭阳县令,从外地引进了一种植物叫蔓荆籽,在沙山试种,成活了一些,但成活率不高,加上这100多年来战乱不断,也没有人来管这个事,一家一户,温饱都难解决,谁去治沙呢。”听到这里,杏花难以入睡,在夜校扫盲班里,她记住了张兰说过的一句话,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人能办到的事,女人也能办到;我们面对的是一张白纸,要用我们勤劳的双手,写出最新最美的图画。她在思索着,考虑着,除蔓荆籽外,还有什么植物能固沙呢?她想到了自己娘家山里的芭茅,这也是一种耐旱的草本植物,生长能力强,要是把芭茅移裁在沙丘边上,要是能够成活,那要不了几年,沙丘与田地之间就会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不仅能挡住沙丘,还能改变生态环境,她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推醒了洪小江说:“当家的,我想把我们社里的妇女组织起来,在农闲时专门治沙,怎么样?”
洪小江刚刚进入梦乡,他揉了揉眼睛,望了望没有一点睡意老婆,用手摸了摸杏花的前额说:“我说你又没发烧,怎么说起胡话来?”
杏花在小江头上轻轻的打了一下说:“你说什么呢,我给你说正经的,明天我就去找姐妹们来商量。”
洪小江认真地说:“别胡思乱想了,这沙丘有那么容易治理,祖上的老少爷们不早就治好了,睡吧,明天还要出工呢?”两人无语,小江很快响起了轻轻鼾声。
杏花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她是一个倔强而又有主意的人,特别是几年夜校下来,还成了一个有思想的人,一旦打定了主意,就是八条牛,也拉不回头,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太阳已透过窗户,晒到了她的床上,睁开眼一看,丈夫早已下地了,她忙起来,要为丈夫做早饭,在农村千百年来,就是这样,女人的职责就是生儿育女,洗浆补衣,养鸡养猪,锅头灶尾,田里的农活,都是大老爷们的事。
吃过早饭,一头短发的刘杏花,风风火火,一户一户上门,说是要请各家的屋里人到她家喝茶,有重要的事情与大家商议。
那些屋里人都感到十分的惊讶,村里开会,自古到今,都没有女人什么事,这杏花要召集妇女们开会,都感到十分新鲜,上午九点,大家都如约而至,来听听杏花要给大家开什么会。
杏花在家早就烧好了茶水,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人没到,声音就先过来了,她站在门口将大家一一迎进厅里,麻利地为每个人泡了一碗冻米茶,才对着大家说:“我说各位婶婶嫂子们,今年的油菜长得这么好,一场东南风,刮起的尘沙,把油菜苗都打坏了,明年吃油只能是白锅了,你们说,心不心痛?”
女人们又叽叽喳喳说:“谁不心痛呀,那有什么办法呢?”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说:“我都嫁到这里二十多年了,靠天吃饭,谁有那个本事不让沙子飞起来呀?”
杏花马上接过话说:“我说大婶,我找大家来,就是要商量这个事,男人们犁耙水车,要管全家的嘴,不好耽误工夫,而我们就烧火做饭,带带小孩,还是有些空闲的,我想把大伙组织起来,分成两个组,年龄大的,要给小孩奶吃的,留在家里为一个组,负责男人们的吃饭问题,帮忙照看一下猪、鸡、鸭、鹅,身强力壮的成立一个治沙组,让流动的沙丘在我们面前安静下来,保护我们的农田,保护我们的家园,大伙说怎么样?”
有快嘴之称的三嫂站出来说话了:“我说杏妹子,你想的是很好,你用什么来固定沙丘,沙丘有那么好治,洪家祖祖辈辈还不早就治好了,还会等到我们这些长头发来治沙?”
杏花不慌不忙地笑着回答说:“三嫂还真说得没错,要好治,也轮不到我找你们这些长头发来商量了。我调查过,洪家的祖祖辈辈不是没有治理过,但一家一户,力量太小,有人不断在沙丘上栽树,春天栽,冬天栽,形成不了规模,所以,几百年来,任由沙丘流动。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都是高级社的人,人多力量大,我们从农田边开始治理,从丘下向丘上发展,形成一条绿色的拦风挡沙带,最后镇住沙丘。”
那位中年大嫂又说话了:“杏花呀,你才嫁过来不到一年,你不了解沙丘,一到夏天,沙丘上的高温达五、六十度,是栽什么死什么!”
杏花提着茶壶,上前为大嫂续了一些茶水,又对大伙说:“大嫂子,你说的是实情,我也问过一些人,栽树的确不容易成活,这就说明,我们在治理沙丘时,没找准适合沙丘上生长的植物。我是从山里来的,山里有一种植物叫芭茅,再旱的年份,它都能生长,我想,我们大家去山里挖芭茅蔸,裁在靠近水田的边上,干旱时,要浇水也方便,只要熬过了一个夏天,来年春上就会发很多新芽,我想用不了几年,就会形成一条绿化带,能挡住沙丘的流动,又能美化家园,大家说好不好?”
这些女人们听完杏花的话,便热闹起来,鸡一嘴,鸭一嘴,吵个不停,还是那位大嫂子接过话,望着杏花说:“还是杏花这个新媳妇有新思想,我看说的有道理,我们这些人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活在这里,死了还要埋在这里,这沙丘要是治不住,将来埋我们的地方都没有,我支持杏花的意见,可以先试试。”另一个媳妇也接着说:“做粑还要试个手,我同意试。要是真的能栽活,就一年接一年干它几年。”
动员妇女走出家门,本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杏花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她高兴地为大家续满茶水,然后大声地说:“各位大婶大嫂,我们说干就干,大家回去做好大老爷们的工作,我们去治沙,不耽误他们吃饭、养猪、养鸡。”一口气将她的计划和安排进行了布置,大家谁都不知道,就这样一件不起眼的事,裁入了枭阳县的历史史册,也展示了新社会中国妇女的崭新风貌。
刘永强从中南农业培训班回到刘家墩后,召集农业高级社的社员们到家里开了个会,他拿出桌上的一包中南牌香烟,每人散了一支,刘金水老汉抽惯了水烟壶,晃了晃手上的水烟壶,说:“我抽不惯洋烟”,大伙把烟点上,吸得是美滋滋的,永强这才开口说:“走了几个月,家里的事,大伙辛苦了,今天,我要报告一个好消息,我回来时,在县里见着方书记了,方书记表扬了我们农业高级合作社,说我们是全县农业战线上的一面红旗,要我们大搞科学种田,大幅度提高粮食产量,决定将我们高级社,加挂“枭阳县农业科学研究所”的牌子,要我们培育新的高产粮种,这样,就要从社里划出一亩水田,做科研试验田,不知大家同不同意?”
刘家墩高级农业合作社,一年打了个翻身仗,大伙都很佩服刘永强,一听又受到了县里的表扬,大伙都乐了,纷纷表态说:“别说一亩,就是十亩,我们也乐意。”
刘永强本不抽烟,这一高兴,他也点燃了一支烟,刚吸了一口,就呛着眼泪都出来了,又忙把烟熄灭了,咳嗽了一声,又对大伙说:“方书记讲,枭阳县历史上就是一个缺粮县,春荒成了枭阳人民痛苦的回忆,他希望我们农科所要敢为人先,突破传统的种田模式,我们刘家墩,千百年来,就是一季水稻一季油菜,丰年的时候,一亩也就收个四百来斤粮食,按这个产量,永远解决不了温饱问题。这次我在中南学习,人家已实行了“油—稻—稻”三熟三高产,我们这里与中南的气候差别不大,我也准备一年种两季水稻,就从我们试验田里开始。”
刘金水老人已年过花甲,种了一辈子田,他有些怀疑地说:“永强呀,这祖祖辈辈以来,谁不想多打粮呀,就是这个“光谷”品种,我都种了几十年了,科学种田我不懂,我估计也离不开精耕细作四个字,我看还是要脚踏实地,年轻人千万不要好高骛远,抓了芝麻,丢了西瓜。”
金水老汉这一讲, 一下打消了大伙的积极性,是呀,要是有那么容易,祖祖辈辈不早就种两季了,虽说一亩田不多,但要在一亩田里种两季,还是要花不少功夫的,刘永强一看大伙都用怀疑的目光看他,便站起来对大家解释说:“金水叔说的没错,我们的先人,既不笨,又不懒,谁不想多打粮食呢?我看其中的原因,一是传统的习惯势力,束缚了大家的思想,除了“光谷”这个品种,就没有考虑过还能种其它什么品种;二是信息闭塞,大伙不了解外面的世界,长江以南,有不少地方大面积种双季稻,而我们还抱着一季稻不放。这双季稻到底能不能种,当然不能蛮干。大家知道,水稻的生长周期将近四个月,这两季就要八个月,加上育秧期和冬季,那一年十二个月还不够,是不是?”大伙说:“是呀,总不能在水稻上面种水稻呀?”
刘永强望着一张张疑惑的脸,微微的一笑说:“这就是大家没有从传统的耕作模式上走出来。”刘永强起身给大家又散了一支烟,坐下来,接着说:“先说光谷这个品种,它的播种时间是五月左右,中秋节新谷上市;而我们这里的气候三月中旬,就大地回春,枯草发芽,这就有一个半月多的植物生长期白白浪费掉了,如果我们换一个品种,三月播种,五月一日前插完秧,中元节前新谷上市,这又节约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如果在种春季稻时,我们留出夏季的秧田,六月十五日前完成播种,八月一日前完成插秧,十月底收割,就避开了寒露风,在确保双季稻丰收时,又不耽误油菜的播种,就算一亩按老产量计算,两季下来,就实现了亩产八百斤,也就实现了“油—稻—稻”三熟三高产,不知大家有没有听明白?”
大伙竖起耳朵,就像听说书一样,越听越有兴趣,有人都听得入迷了,连金水大叔都站起来说:“永强呀,你还真是让我开了窍,但你说的那个早稻品种,到哪里去搞呢?”
刘永强笑了笑,打开了一个帆布包,包里又有两个布包,说:“大叔,我已经在中南购买了一亩田的早稻和晚稻的品种,只要大伙同意,明年春上就接着干。毕竟是试验,也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成功了,算大伙的,万一失败了,这一亩田的损失,就扣我在社里的分配。”
大伙一听,不乐意了,都说:“那怎么可以,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金水大叔也吸了吸水烟说:“永强,你就大胆干吧,我也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你要是搞成功了,我去见列祖列宗,也有面子。”大伙都乐了,纷纷说:“金水叔,您就放心吧,这好日子才刚开始,您老呀,一定能长命百岁。”
春分一过,永强就下了田,垒起一条土坝,先是整好了秧田播种,这比传统的播种时间足足提前了一个半月。
刘永强要试种双季稻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十里八乡传开了,陆陆续续就有人来看新鲜,大多数人都不敢相信,这水稻还能种两季。
春寒过去了,即将迎来春发新枝的季节,洪家港的杏花,没忘记约定,要在这播种希望的季节里,实现她绿化沙丘的梦想。
杏花经过挑选,有十八位年轻媳妇加入了治沙队伍,年龄最大的三十岁,最小的十九岁,其中有十三人是童养媳出身,在前几年的扫盲运动中,这十八个女人,都摘掉了文盲帽子,基本上都达到了小学语文水平,由于识字,增加了很多知识,眼界也开阔了,与解放前的妇女不可同日而语,共和国灿烂的阳光,散发着她们身上的勃勃朝气,她们不再是男人的附庸,而是一个独立的自由人,已经再没有一个男人能够阻挡得了她们走向社会的步伐。正月十五过后,杏花就动员婆婆们,开办了洪家港第一个托儿所,没有了家庭的拖累,都是轻装上阵,只等杏花的一声令下。俗语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十八个年轻媳妇在一起,就热闹非凡,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线。
新嫂子菊花,身上还穿着崭新的嫁衣,对杏花说:“他们男人叫洪家港高级农业合作社,我们妇女治沙队也应该有个名字,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菊花的话,得到了大家的响应,有人说:“叫媳妇治沙队”,也有人建议叫“姐妹治沙队”,杏花也想了好久说:“姐妹们,我们都做过童养媳,是新中国给我们有了做人的权利,我们不能忘记阶级苦,更应该记住血泪仇,我们就取名为‘洪家港童养媳治沙队’,怎么样?”“童养媳”三个字,引起大家的共鸣,一致同意,就叫“洪家港童养媳治沙队”。
这些女人们足足准备了一天,十八名青年妇女,带着行李,锄头,扁担和牛头车,去了南山深处的杏花家,借住在娘家和叔叔、伯伯家里,用了十多天的时间,挖了三万多斤芭茅蔸,然后打包捆好,又用了几天时间,两人一组,推着牛头车,将芭茅蔸全部运回了洪家港的沙丘脚下。
十八名妇女,九辆牛头车,一人推车,一人拉车,擦了桐油的车轮轴,发出的“吱呀吱呀”声,悦耳动听,当路过上乡的一个又一个村庄时,而且是一路欢歌满天飞,引起人们纷纷出来驻足观看,有人戏嘲地说:“看来真是世道变了,哪有女人露面进山挖芭茅蔸的,洪家港的女人都爬到男人上面去了。”
姐妹们不顾这些议论,只是嫣然一笑,然后大声说:“那是你们这里的女人还没有翻身哟。”
又对着围观的妇女们说:“姐妹们,回去跟你们的那些大男子主义作斗争”。“不要给你们男人做饭,让他们去喝西北风。”
几万斤芭茅蔸运回来后,她们沿着沙丘与农田的结合部,载下了一条长1000余米,宽四行的芭茅蔸,又从鄱阳湖的湖州上运来粘土,压在芭茅蔸的四周,挑来一担担水,将芭茅蔸浇透,只等它长出翠嫩的新芽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春发新枝的季节,沙丘下面,就展现出千米绿色的长廊,姐妹们的辛勤汗水,终于绽放出了灿烂的希望。
那年夏天,持续高温,太阳烤得树叶都卷了起来,青翠的芭茅,已感到了明显缺水,受到了高温干旱的威胁,如不补充水分,妇女们的劳动成果,就可能化为泡影。
望着越来越发黄的芭茅,姐妹们心急如焚,纷纷找杏花商量对策,杏花说:“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到芭茅死掉,就是挑水,也要让它成活。”一位媳妇说:“杏花姐,这田里都缺水,到哪里去弄水呀?”杏花指着前面的鄱阳湖说:“我们不用池塘里的水,就到湖里去挑。”
从沙丘到湖里足足有二华里的路程,这一去一回就是四华里,已经下了决心们的姐妹们,没有被困难吓倒,都跟着杏花,她们挑起了水桶,每人每天三担,浇灌即将干枯的绿叶;洪家港的男人们,也被媳妇们的这种战天斗地的精神所感动,也纷纷抽空加入了抗旱的队伍,大伙一直坚持了二十多天,终于等来了绵绵秋雨,1000多米的绿色屏障保住了。
治沙队的姐妹们,肩膀磨红了,脸晒黑了,但芭茅青了,枝壮了,有史以来,逞强施威的沙丘,终于向人类低下头来,当年的冬季,西南风刮得特别狂,但在茂密的芭茅面前,停住了脚步,洪家港的女人们,在村里都挺胸抬头,赢得了男人们赞许的目光。洪小江感慨地对全村老少爷们说:“真是时代不同了,男人们都不敢干的事,让女人们干成了。”
洪家港女人们降伏流动沙丘的消息,是乡党委书记王明德告诉张兰的,张兰听后,很是感动,她为有这样的女同胞感到骄傲和自豪;她亲自去县广播站,请来记者,一起去了趟洪家港,没想到这个治沙队队长是自己做过媒的杏花,她一把抱着杏花说:“你这个童养媳,真不简单,太了不起了。”
张兰与这十八名妇女开了整整一天的座谈会,笔记本记了一大本,她要把这个治沙壮举当作典型,号召全县妇女向她们学习,建设新中国,妇女一样可以当英雄。
有着职业敏感的县广播站记者很快抓住了这个新闻由头;记者笔下往往能妙笔生花,将童养媳改成了“三八”妇女,提升了事物的高度,一篇题为《三八妇女治沙队降龙伏虎战沙丘》的通讯先后在省广播电台和省委机关报发表,洪家港女子治沙队一夜之间名声远播。
县委书记方明听到广播和省报刊登的通讯后,连夜召开党、政联席会议,作出了“向三八妇女治沙队学习的决定”,按照妇女治沙队的经验,动员全县两万名民兵,风餐露宿,在第二年的春季,从南山挖来一百多万颗芭茅蔸,种植在沙丘上,当年成活率就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以上,又连续奋斗三年,让整个沙丘都披上了绿装。
枭阳县成功治理沙丘的经验,受到了国务院的重视和表扬,在全国治沙经验座谈会上,方明书记从周恩来总理手中接过了“全国治沙先进单位”的锦旗,刘杏花的“三八女子治沙队”受到全国妇联表彰,刘杏花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
1957年的清明一过,刘永强就一头扎进了他的双季稻试验田里。他在中南农业技术培训班学习时,农业专家就讲过,在赣北地区试种早稻,首要的问题是要解决倒春寒的烂种问题,因为寒潮一来,秧苗就会停止生长,长时间浸泡在低温中的芽苗,停止生长后容易烂根,他记住了专家的每一句话,采取“灌水保温法”和“搭棚保温法”,使秧苗顺利度过了烂种期。当常规的“光谷”开始播秧时,刘永强的试验田里已开田插秧;当其它田的“光谷”还在抽穗扬花时,他的试验田已一片金黄,沉甸甸的谷穗已压弯了腰。县委书记方明,县长彭良圣始终关注着刘永强的试验田,七月十六日,书记、县长带领的各乡党委书记、乡长和县农业局的干部一共40多人,赶到了刘家墩,大家亲自动手收割,当场过秤,湿产达到亩产480斤,晒干杨净后,干产达到408斤。
这边一边收割,那边的一分田的二晚秧苗已达到了栽插的条件,收割完早稻后,方明书记召开了一个小型现场会,前来参观的干部又一齐动手,在太阳落山前又将晚稻的试验秧苗全部栽了下去。
身上脚上沾满泥巴的方书记,就在试验田的田埂上对大家说:“今天是请大家来开眼界的,现在,还不是欢呼胜利的时候,十一月中旬,大家听通知,我们再来这里,验正二晚的收成,今天的现场会到此结束,散会。”
十一月十五日,刘永强就到了乡政府打电话给方明书记,说二晚已经成熟,可以开镰收割,十一月十八日,仍然是由书记带队,还是上次来开现场会的那些人,来到了刘家墩,见证了一季变双季这个奇迹的时刻,前来参观的人纷纷卷起裤腿,打起了赤脚,下到试验田里,拿起了镰刀,亲自收割,过秤,当农业局长亲自过秤,向书记县长报告:“扬净后的湿产440斤”时,全场一片欢呼,掌声雷动。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现场会,没有会标,没有主席台,没有桌椅板凳,许多人就赤着脚站在刚刚收割过的二晚田里,方明书记也是卷着裤腿一双赤脚站在田埂上兴奋地说:“下面请刘永强现场介绍经验。”顿时,田野里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面对这么多领导,刘永强还有点不好意思,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方明书记看到永强有些紧张,便说:“永强,怎么做的,就怎么说。”刘永强望了望围着他的人,开始结结巴巴地介绍,当他讲到怎样播种、怎样让秧苗度过低温期,怎样密植,怎样防治病虫害,在整个水稻的生长过程中,要把握几个环节和重点,就一点都没有紧张感,还不时地挥起手来进行比划,就像是在讲故事,让这些书记、乡长们听得入了迷,整个现场会是鸦雀无声,当大家明白刘永强讲完了时,才回过神来,再一次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方明书记是搞思想政治工作的,善于宣传和鼓动,他在县长讲完后作了精彩的点评,他说:“同志们,我们今天站的这个地方,就是我们枭阳县粮食生产扬帆远航的起点,是我们甩掉缺粮县,变成余粮县的立足点,是我们带领老百姓过上温饱生活的落脚点,也是我们跨过纲要的桥梁。谁说赣北不能种双季稻?可刘永强摘取的这片鸡毛已经上了天,明年,各个乡要全面铺开试验,全县实现一季变双季,实现油一一稻一一稻三熟三高产的目标,你们这些书记、乡长有没有信心呀?”
一个震撼田野的声音响彻云霄:“我们有信心!”方明书记最后说:“同志们,谁英雄,谁狗熊,试验田里比英雄!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按照彭良圣县长的要求,这800多斤早稻和二晚,全部作为良种,除刘家墩留下100斤外,全部分配给前来参观的各乡,彭县长说:“各位书记乡长,这种籽不是白给,按一斤换十斤的比例兑换。县长一句话,试验田的七百斤稻谷,一下就变成了七千斤,让刘家墩高级农业合作社的社员们,心里是乐开了花。
由于有了刘永强成功的经验,第二年,各乡的“双季稻”试验都获得了成功;第三年,县农业局到南方调来大批“双季稻”种子,枭阳县在1958年就全部实现了双季稻,粮食亩产从不足四百斤,一跃达到800斤,实现了国家长江以南达到800斤的纲要指标。
国家农业部和省里的领导,对枭阳县一季变双季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方明书记撰文的《枭阳县推广双季稻缺粮县变余粮县》一文,在省报显著位置发表;1959年,刘永强作为全国劳模代表,受到了国家主席接见,登上了天安门,参加了国庆十周年的庆典。从此,枭阳县一直成为上个世纪农业生产先进县。
(二十五)
农业合作化运动,极大地释放了蕴藏在广大农民中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由于成功的社会实践和上层建筑要适应经济基础的需要,一个政社合一的基层政权组织形式,人民公社化运动也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蓬勃开展起来。
1958年4月,河南省遂平县嵖岈山卫星人民公社诞生,由于新闻媒体推波助澜的作用,全国有不少地方自发成立了人民公社,当人民领袖看到描绘成了天堂一样的人民公社,各地像雪片一样称赞人民公社好处的简报飞向中南海,有着人民情结的人民领袖兴奋不已,他要亲自去看一看,新生的人民公社的优越性,1958年8月4日,人民领袖的专列从北京出发,6日下午,就视察了河南新乡县七里营人民公社,当走到人民公社的大门前,看到了一块挂着“七里营人民公社”的大木牌子,随口就说了句“人民公社这个名字好”。
善于捕捉新闻信息的随行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的新闻价值,将这句话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由于有了人民领袖的肯定,“人民公社好”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接着在北戴河召开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正式通过了《关于建立农村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公社化运动很快掀起了高潮,到年底,全国七十四万多个高级农业合作社,合并成为2.6万个人民公社。枭阳县十五个人民公社作为国庆节的献礼工程,在1958年10月1日前全部挂牌。
人民对“人民公社”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建设社会主义,成了最亮丽的风景线,方明书记在南麓乡人民公社成立大会上,挥毫泼墨,写下了“早出工,晚收工,月亮底下比英雄”的豪言壮语,人民公社的优越性叫“一大二公”,一个改变枭阳旧河山的伟大工程即将拉开序幕。
为了保正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健康发展,加强了党的作风建设,钟光正在土改复查工作中,犯过极“左”的错误,被撤消了县总工会主席职务,给予了降为副主席的处分;但钟光正并没有一蹶不振,在向县委写的检查中,表示“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他一直以自己的模范行动,来改正自己的错误,经常深入基层,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特别是在廉政和作风建设方面,严格要求自己,又赢得了组织和同志们的信任。有一次他与几名同事下基层到老百姓家里做调查研究,主人炒了一些花生来招待客人,几个同事抓起花生就剥壳把花生仁往嘴里送,钟光正都及时制止,说:“吃几颗花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们经常与老百姓打交道,如果每次都接受老百姓的招待,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侵害群众利益的习惯,勿要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他真正做到了与群众打成一片,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县委按照“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重新起用了钟光正,并担任了县监察委员会书记。
他担任监委书记后,严肃执纪,对违纪问题决不留情。有一年冬季的一个晚上,鄱湖岸边,斜风细雨,夜色中显得寒气逼人。晚上八点,正在监委组织机关干部进行政治学习时,他突然听到自己办公室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他三步并作两步,拿起电话,只见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我找监委的钟书记。”钟光正说:“我就是钟光正,你是哪位,有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说:“我是龙溪公社的干部,我们公社的柳书记正在与供销社的一个营业员在乱搞男女关系。”
钟光正听到这里,气得脸色发青,心里想对这样乱搞男女关系的党员干部,就要抓他一现行,严肃处理,以警示广大干部。他返回会议室,气呼呼地说:“今天的政治学习,到此结束。”接着对办公室的范秘书说:“他娘的,龙溪公社的老柳,竟敢明目张胆乱搞男女关系,这还得了,跟我走,抓奸去。”
范秘书是监委办公室的秘书,主要负责钟光正的政务工作,范秘书一听,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县城到龙溪公社,有三十多华里,虽说有条公路,但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加上正在下着雨,外面寒风刺骨,正在范秘书迟疑之际,钟光正说:“快穿好雨衣,跟我走。”在场的人都知道钟书记的脾气,他一旦决定了的事,就是一头牛都拉不回,众人心里都清楚,等你赶到龙溪公社,人家柳书记早已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做梦去了,大家不敢多说话,目送着钟光正和范秘书骑上自行车消失在茫茫风雨中。
能否抓到奸,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大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钟光正为抓奸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钟光正与范秘书,一前一后,迎着风雨骑了十多华里后,便要翻过一座丘陵,当他俩用尽全力上了坡后,接着又是一个将近两公里的下坡路,由于赶路心切,钟光正骑在车上,借着自行车下坡的惯性,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坡下冲去,由于天黑视线不好,自行车的前轮落到了一个不大的水坑里,便一头从自行车上飞了出去,跌落到路边一个两米深的沟里,当场就昏迷不醒。把紧跟其后的范秘书吓得不轻,赶快停下来下到沟里救人,找到钟光正后,看到一动不动的钟光正,吓出了一身汗,折腾了半个时辰,钟光正才苏醒过来,便扶着他站起来,可刚一用劲起身,钟光正便痛得大叫一声“哎呀,痛死我了。”“书记,哪里痛?”“我的腿怎么啦?”范秘书又忙着一摸他的大腿,很明显地感觉到有根骨头向外凸起着,对书记说:“书记,你骨折了。”
范秘书用了九牛二虎之力,钟光正也忍着剧烈的疼痛,终于把钟光正背到了公路上。此时,已是深夜快十二时;山野里,细雨蒙蒙,寒气逼人,穿着雨衣的钟光正和范秘书,身上是热气腾腾,汗水都浸湿了内衣;休息了一下后,湿了的内衣又冷得前心贴后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既没有过往的车辆,更没有行人。范秘书只得将书记找了个地形稍高一点的地方,脱下自己的长雨衣,铺在地上,又把书记放到雨衣上躺下,再把书记的雨衣脱下,用手和头顶着,两个人就在这风雨交加中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直到第二天上午八点,虽然雨过天晴,两个冷得瑟瑟发抖的钟光正和范秘书,才看到有辆拖拉机向县城方向驶来。范秘书跑到公路中间,将拖拉机拦下,司机一听躺在地上的是县监委书记,忙钻出驾驶室,与范秘书一起,将钟光正搬上了拖拉机的拖斗内,直接将他送到了县医院。
县委书记方明和县长彭良圣听到这件事后,是忍不住笑得直打哽,见过办事认真的,但没有见过这样认真的,真不知该不该表扬他。
钟光正在医院足足躺了三个多月,一条腿瘸了,落下了终身残疾。但抓奸这件事,并没有了结,他通过深入调查,终于查清了这件事,给了当事人柳书记予以降职和纪律处分。虽然这件事到今天作为一个笑谈,还不时有人绘声绘色地讲起这个故事,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那个时代对干部队伍严格要求的一个缩影。
一九五九年,省里要上一个大型的水电工程,江州地区要临时抽调七万民工参加会战,地委对枭阳的“放卫星”和“大食堂”工作有些不满意,免去了方明的县委书记职务,去担任地区民工团指挥部的总指挥。方明也心知肚明,便愉快地接受了这一新的职务,临走时,在县委最后一次常委会上,他提出调县教育局长洪庆来去民工团指挥部担任办公室主任。
新来的县委书记是地委宣传部的一名副部长,叫田海山,身穿灰色中山装,大包头发型,四十出头,是“八一”革大毕业的干部,从科长一直干到了副部长。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由于田海山长期在舆论口工作,了解全区的形势,来到枭阳后,心想,一定要有所作为,不辜负组织上的信任,迅速改变枭阳的落后面貌,因此,他提出了“快马加鞭,奋勇跃进”的口号,在强大的政治攻势下,全县仿佛一夜之间,人们就跨入了社会主义。
监委书记钟光正,很快就融合到了田海山书记的新阵营中,他以出色的表现,赢得了新任书记的信任。令钟光正没想到的是,若干年后,他又付出了另一条腿的代价。
县委副书记徐玉枫,分管宣传和统战工作,并经常担任各种政政运动的领导小组组长;统战部有个女干部江仙凤,不到三十岁,正是女人最成熟的季节,风姿绰约,既丰满,又漂亮,白里透红的皮肤,一双慑人的丹凤眼,而且是从江州中学堂毕业的知识女性,徐玉枫早就倾慕在江仙凤的美貌之中。虽然徐玉枫内心已拜倒在江仙凤的石榴群下,但想要得到她,并不是像到菜园里摘菜那样方便,因客观条件的限制,就像是隔了一堵墙一样,不易进行感情上的沟通;有一句俗话可以形容徐玉枫此时的心情,那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这让他伤透了脑筋,他苦思冥想,打起了持久战,为了让一帘幽梦变为现实,不能操之过急,他想起来了这样一句话,那就是一要有点闲,二要行点蛮,三要花点钱,四要不怕讨人嫌,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还怕你江仙凤不上钩?县委和统战部同在一栋楼里办公,徐副书记有事没事就爱往统战部转转,对这个未点朱红就灿若桃花的樱桃小嘴、未加修饰而似瀑布一样的秀发,总是怦然心动,有意无意都借机看看养眼的江仙凤;要是到省里和地区开会,总要买些小纪念品之类的小东西送给江仙凤,这时间一长,就与徐玉枫就有了一层微妙的关系。爱慕虚荣的江仙凤,早已经对丈夫失去了恋爱时的温度,她心里知道漂亮的女人总不乏贼惦记着,总担心哪一天,人老珠黄,囬头一看,贼没有了;她心有不甘,丈夫既然给不了自己需要的东西,那就自己去创造,用自己漂亮的资本,去好好享受生活,机会总是向有心人敞开的。一天晚上,江仙凤为部长打印一份第二天讲话用的讲话稿,加班到十一点才将讲话稿装订完毕,正准备关灯回家。刚好这时,在办公室看文件的徐玉枫,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回家休息,当走到统战部时,看到江仙凤在准备出门,徐玉枫眼前一亮,又看了一下二楼的走廊,都没有灯光,便大胆地走进了江仙凤的办公室,微笑地说:“江姑娘,这么晚还在加班?”这江仙凤正在往自己身上穿外衣,一看是徐副书记进来,也笑容可鞠地说:“啊,是徐书记呀,领导这么晚也在加班?”说完,脸上就飞出了红晕,拿在手上的衣服不知是穿上还是放下,四只发亮的眼睛好像同时都迸出了火花,两个人全身都打了一个机灵,徐副书记一只手将门轻轻一带,门就关上了,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江仙凤拿衣服的手,突然,好像有两股电流从两个人的身躯里穿过,那种感觉,真是美妙绝伦。
两人心照不宣,徐副书记用另一只手将江仙凤搂在怀里,松开握着江仙凤的手,抚摸着江仙凤散发着兰花香的柔软头发,江仙凤将双手扣住徐玉枫的脖子,一对嘴唇便紧紧地沾合在一起。江仙凤将舌头伸进徐玉枫的嘴里,像鱼鳅一样在里面游动,徐玉枫的身体一下子燥热起来,将抚摸头发的手一下滑落到江仙凤胸前那坚挺的山峰上,用另一只手迅速解开衣扣,在灯光的映照下,雪白而又耀眼,他轻轻的揉着,顿时,江仙凤的身子便软绵绵的,完全依附在徐玉枫的身上,徐玉枫便一把托起那雪白柔软的曲线尤物,放在一张三人木制沙发上,他心急火燎地解开了江仙凤的衣裤,一片碧青的芳草地裸露在徐副书记的眼前,是那样的诱人,他三下五除二解开自己的衣裤,像泰山压顶一样,便扑了上去。正当两个裸露的身体快要沾合在一起时,从一楼上二楼的木板楼梯上,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江仙凤像触了电一样,一把推开了徐玉枫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紧张地说了声“有人来了。”就翻身爬了起来,急忙忙地穿上了衣裤,系上还敞开着的上衣;徐玉枫也快速地把裤子穿了起来,赶忙打开门留了一条小缝,这时,门被人推开了,心里还在咚咚直跳的徐玉枫一看,来人是江仙凤的爱人李有星,徐玉枫很不自然地说:“是小李呀,来接仙凤的吧。”说完,自觉做贼心虚,便迅速离开,简直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江仙凤刚扣好了胸前的扣子,还没来得及整理散乱的头发,就看见丈夫戴着那副熟悉的眼镜推门进来,通红的脸上,显得十分不自然,李有星一看,心里就怀疑老婆与徐玉枫的行为不正常,便脱口问了一句:“他在这里干什么?”
江仙凤看着丈夫怀疑的目光,心里就在想着怎么应付丈夫,便说:“徐副书记看我在加班,刚进来给我打了个招呼。”
李有星与江仙凤都是江州城毕业的中学生,与江仙凤同年级,毕业后,都分到了枭阳县,一个在统战部,一个在县文化馆,结婚快十年,儿子都九岁了,与李有星同时参加工作的,不是什么副局长也是个股长,可李有星一直是个文化馆的创作员,爱慕虚荣的江仙凤,对丈夫早有微词,夫妻感情一天比一天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徐玉枫和江仙凤眉来眼去,瞒不过众人的眼睛;李有星也有所耳闻,今天老婆说晚上要加班,都过了十一点,还没回来,便有一种预感,放心不下来,出门来统战部接江仙凤,没想到,推开门一看,就看到了徐玉枫。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但毕竟没有看到两个人睡在一起,虽然心里怀疑,但也不好发作。从此以后,对江仙凤就看得更紧了,虽然徐玉枫和江仙凤已经揭开了那层温情的面纱,但两人的自由空间受到了约束,始终未能实现一帘幽梦。
李有星从风言风语中,知道了徐玉枫一直在打自己老婆的主意,为了出自己心中的一口恶气,对徐玉枫提了许多尖锐的意见,当然也不乏捕风捉影或有过激言辞。
徐玉枫是刚解放时参加工作的土改干部,这个江仙凤与自己在乡下的老婆比起来,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这也是人的一种本能,一朵鲜花就在眼前,由于有李有星这个拦路虎,可就是没有机会把它摘下来,一度让徐玉枫喝茶不香,吃饭不甜;总想千方百计搞掉李有星这个绊脚石。
徐玉枫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将李有星安上了一个攻击党的领导的帽子,要开除他的公职,当文化系统的负责人说:“李有星虽然给领导提过意见,但还上升不到反党、反社会主义上来。”听到这里,徐玉枫大手一挥说:“攻击党的领导干部,就是反党。”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徐副书记在打击报复,但有谁为一个普通的干部的政治生命而去得罪手握重权的徐副书记呢?
扫除了李有星这个障碍,徐玉枫和江仙凤激情,终于梦想成真,但这对野鸳鸯为此也付出了代价,在后来的那场触动灵魂的运动中,两个人都剪了个阴阳头,戴高帽游街示众,吃尽了苦头。
五七年,王世忠和洪振江,都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两人都辞去了县人大代表职务,同时向学校告辞,回家安度晚年。王世忠是1965年突发脑溢血去世的;洪镇江前来参加亲家的葬礼,由于心情过度悲伤,在跪拜时,突发心肌梗死,一头扑在王世忠的灵前,再也没有醒过来。
两位老人是有福气的,临走时都没有一点痛苦,孙子和外孙为两位老人举办了隆重而又简扑的葬礼,四邻的乡亲们分别为两位老人送最后一程。是年,王世忠73岁,洪镇江72岁,这在六十年代,两位老人都是高寿了。
南麓公社党委书记王明德和县农科所所长刘永强,由于两人都是烈士遗孤的因素,还是得到了田海山书记的培养和关照的。
田海山大刀阔斧,一举改变了枭阳的落后面貌,但等待他的并不都是鲜花和掌声,从1959到1961年,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使正在遭受饥饿的老百姓雪上加霜,国家紧急调集粮食,支援灾区和缺粮地区。一天,国务院的一名领导带着沉重的心情,对前来国务院开会的江南省委书记说:“你们江南省,已经调出了十亿斤粮食,支援灾区,作出了很大贡献,我知道,你们也没有富余的粮食了,也很困难;但饥荒严重的不仅是河南、安徽,山东的问题也很严重;我今天特意给你商量,能不能再调出两亿斤粮食,支援中央,救救燃眉之急?”
江南省委书记对全省的情况十分了解,虽然没有出现饿死和逃荒要饭的现象,但由于大办集体食堂,造成了粮食的浪费,本省也受到了旱灾,各县基本上都没有多少富余的粮食,但看到心急如焚,眼睛布满血丝的首长,心就软了;这时,这位领导马上表态说:“首长,我们老区人民,再一次勒紧裤带,也要帮助中央渡过难关。”这时,这位领导严峻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高兴地说:“我代表中央,谢谢老区人民,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们压力了。”
江南省委书记回到省里后,立即进行全省总动员,勒紧裤带支援灾区。枭阳县接到支援灾区的命令后,立即将任务分解到各公社,大队,南麓公社不仅完成了规定任务,而且超额支援五万斤粮食;仅刘永强一个农科所,就超额支援了五千斤粮食。而枭阳县那些放了卫星的公社和大队,不仅没有完成下派的支援任务,而且率先告急,说本身就不够吃,也开始尝到了吹牛皮饿肚皮的滋味。田海山书记亲自抓支援灾区工作,可以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老百姓嘴里抠出了二百万斤粮食,运往灾区。残酷的现实,田海山终于醒悟了,原来一直认为犯了保守错误的王明德和刘长江、刘永强,才是坚持实事求是,坚持真理的共产党员,是那些吹牛皮,放卫星的风向标干部,造成了枭阳县的老百姓饿了肚子。痛定思痛,田海山立即下令取消集体食堂,号召全县人民广种杂粮,度过荒年。虽然枭阳县没有出现饿死人和外出逃荒现象,但由于营养不良,直接诱发了一批浮肿病患者,也直接导致了人口生育率的下降,人们只要一谈到60、61、62三年困难时期,至今都心有余悸。
度过了三年困难时期,枭阳县的经济工作又开始步入良性发展的轨道。田海山也从三年困难时期,看到了一批坚持真理,不唯书,不唯上,敢于讲真话,敢于坚持原则的干部。他重用了一批所谓犯了保守错误的干部,提拔王明德担任枭阳县人民政府的副县长;刘长江担任了南麓公社党委书记。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饶军,江西省庐山市(原星子县)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院博士研究生毕业。“八二八”毛泽东主席警卫营卫士,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求是杂志》红旗文稿、《光明日报》、《江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新闻通讯、文艺作品和理论文章,获“中国经济社会发展2012年年会”特等奖、江西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防空》优秀作品奖。有《庐山神韵》、《鄱湖神韵》、《七彩庐山》三部散文集和长篇小说《初心永恒》出版发行,其中《庐山神韵》被列为全民阅读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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