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军:《尘封旧事》(六至七)-乌有之乡-亚博app客户
尘封旧事
作者:饶军
卷首语:一个转身,过去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都是鲜活的风景。我用崇敬的心情,走进时空隧道,去揭开那陈封的往事,记录那风雷震荡、激情燃烧的岁月!谨以此书,献给“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父老乡亲。
内容提要:
故事发生在鄱阳湖岸边的南山山区,以枭阳县为背景,全景式展现了上个世纪那个风雷激荡的峥嵘岁月;一代农民为了翻身解放及其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的慷慨壮歌;书中再现了共产党人洪水、王贤才、胡谋响等人为人民的翻身解放,拋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的感人故事;讴歌了中华儿女为抗击日本侵略而奋不顾身的英雄赞歌;展示了共产党人王明德、方明、刘长江、刘永强为建设新中国的艰苦探索;歌颂了以刘杏花为代表的新中国妇女的巾帼风采。呈现给读者的是激情燃烧的英雄史诗;默默奉献的优良品德;理想信念的执着追求;一代农民的无怨无悔,令读者荡气回肠,对上个世纪的父老乡亲肃然起敬。
(六)
南山红军突围转移后,胡谋响带领的留守红军游击队,在茫茫林海中,进行了七年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
据剿总司令部通报,南山山区红军主力北上后,还留有一支数十人的游击队。因此,剿总司令部司命令,要曹德福的保安团乘胜追击,要全歼这股赤匪残部。
曹团长率全团乘胜利的余威,多次进山追剿,但游击队避敌锋芒,不与保安团正面交战,只是捕杀敌军的散兵游勇,几次进山,一无所获。剿总司令部非常恼火,通报斥责曹德福剿匪无能,说如不能消灭南山的红军游击队,就要解除曹德福的团长职务。
游击队在胡谋响的带领下,依托山高林密,灵活机动,神出鬼没,让枭阳县不得安宁。各乡常常告急,不是张财主家的财产没收了,就是王土豪家遭到袭击,搞得马子佳县长焦头烂额。
为了消灭南山留守红军游击队,曹团长和马县长不得不经常坐在一起,召开剿匪联防会议。地方上的乡绅和富豪常常指责保安团剿匪无能,保安团又埋怨县政府配合不力,一开会就吵吵闹闹,互相指责。县参议长桂训财,提出了一条建议,迅速建立各乡的保甲制度,推行“连坐法”,开展强化治安活动,一自然村为一甲,十个自然村为一保,如哪个村容留红军游击队过夜,或提供粮食,或知情不报,全村都要受到处罚;如果哪个保有人通匪,保长、甲长一起连坐受罚。甲长由保长提名,保长由乡长提名,报县政府备案审定,选拔的对象,大多是土豪劣绅和当地富户。保甲制度建立后,游击队的生存环境日益恶化,白天基本不能出来活动,一年下来,有三位游击队员的亲属,由于保、甲长的举报,被保安团捉去枪杀。
更为严重的是,党代表王修杰给胡谋响留下的与赣北特委的接头地点遭到敌人破坏,从此,这支游击队与党组织失去联系,游击队就像长空中的一只孤雁,更像没有娘的孩子,要经受更加艰苦的磨难。
1931年的春节前,赣北十分寒冷,被围困在大山里的游击队越来越艰难,已经有两名队员经受不了残酷的考验,脱离队伍逃跑了。逃跑的队员托人给胡谋响带话说:“胡队长,别怪我俩不辞而别,这里实在是太艰苦,枪我们留下了,放心,我们不当叛徒。”除了吃不了苦脱离队伍的外,还有对前途悲观失望而叛变投敌的。一天,程世星向胡谋响报告:“队长,我队的查友谅已经两天没有归队,可能是逃跑了。”由于前面发生过两名队员逃跑的事,并没有引起大家的警觉,胡谋响无奈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吧!”可令胡谋响他们沒有想到的是,这个查友谅参加游击队之前,是个无业游民,参加游击队,并不是要为穷人打天下,而是在贫困僚倒时,为了填饱肚子,才参加了英姑的游击队。现在,英姑走了,跟着胡谋响还是天天饿肚子,而且时时都有生命危险,便开始动摇了。保安团搜山时,用喇叭宣传动员游击队员反正、并给予奖励时,便趁机拖枪投降了保安团。保安团如获至宝,给了查友谅二十大洋的奖励,并多次带保安团进山偷袭了游击队的营地,造成五名队员牺牲。从此,这个叛徒便与游击队结下了血海深仇。
斗争的环境越来越恶劣,游击队中只要有人没按时回到营地,队伍就要立即转移,大家始终处在饥饿和疲于奔命的困境中。
胡谋响与张金彪多次召集三个小队长召开会议,研究对策,胡谋响说:“同志们,寒冬马上就要来了,就是敌人不来,我们也要在这山里困死饿死。我想,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要千方百计抓紧储备过冬的粮食和衣服,请同志们献计献策。”三个小队长都建议说:“应该出去干一下,一是要灭一灭保安团的威风;二是要搞一批物资,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听了同志们的发言,副队长张金彪说:“队长,我早就想下山,这里哪是人过的日子,我们现在的兵力,打不赢保安团,但对付几个地主和恶霸还是手到擒来。”胡谋响认真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归纳起来说:“同志们,光打几个财主,只能是解决给养上的困难,要让老百姓知道红军还在,我建议,还是要在老虎嘴里拔牙,找敌人的薄弱环节,偷袭一下敌保安团,让他们在春节也不得安宁。”
一小队队长游承军,是纵队党委选留下来的军事骨干,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他建议说:“同意偷袭,我掌握的情况,保安团在隘口设了一个哨卡,据老百姓讲,这个哨卡从我们大部队转移后,就一直驻扎在那里,一共是一个排,连排长一共是三十人。去年,刚驻扎下来时,警惕性非常高,几个月过去了,也没发现过我们红军游击队,现在已经很松懈,平常士兵就在哨所里赌博,到附近村庄偷鸡摸狗,喝酒闹事,见好东西就拿,老百姓是恨死他们了,特别是那个张排长,有三十多岁,是个油子兵,附近有个村庄叫石家庄,庄里有个寡妇叫周月娥,长得有些姿色,这个张排长,靠淫威,强行占有了周寡妇,还常常在周寡妇家过夜,我们等敌排长离开哨卡之际,偷袭哨卡,还是有把握的。”
大家听完游承军的敌情分析,一致同意偷袭隘口哨卡。胡谋响作出了战斗部署,由张金彪带一个战士在周月娥家解决敌排长,由胡谋响带领全队解决哨卡里的敌军。
在一个黄昏,胡谋响带领队伍悄悄的隐藏在隘口附近的森林里,伺机偷袭。
远远望去,敌哨卡清晰可见。只见哨卡里的敌军吃过晚饭后,就看见敌排长斜背着一支驳壳枪,到周月娥家过夜去了;其他士兵有的三三两两在营房周围散步,从宿舍里还不时传来有士兵在打牌的吵闹声,敌人毫无戒备。胡谋响让张金彪带一个战士尾随敌排长,在周月娥家附近隐蔽下来,等待时机。
周月娥虽然是被张排长强行占有,但人是有感情的,加上这个张排长,也没在周月娥身上少花钱,慢慢的周月娥也就开始不讨厌这个张排长,也弥补了她独守空房之苦。看到张排长哼着小调来了,周月娥就笑盈盈地将张排长迎了进去,张排长一下就抱住了周月娥,双唇就粘合在一起,一番亲热过后,俩人还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悄悄话,倾诉相思之苦,然后两人才宽衣解带,吹灭了莱油灯,在床上翻滚云雨。已摸到了窗户下的张金彪,命那个战士在外警戒,他把门栓弄开后,向卧室猛扑过去,就把赤身裸体的张排长拎到了床下,张金彪手起刀落,就将敌排长送去见了阎王,随手将挂在床头的驳壳枪拿到了手上。只见躺在床上的周月娥,同样赤身裸体,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说不出话来。张金彪手持利刃,又要杀那周月娥,只听周月娥连连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张金彪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了一对鼓鼓的肉球,挥在空中的刀停住了,他收起刀,用手摸了摸周月娥的乳房,又从衣袋里掏了两块银元,放在周月娥的乳房上,说了一句:“记住,下次老子来找你。”这时,守在门外的队员发现附近有人走动,便轻声地对里面喊:“队长,快撤!”
张金彪听到喊声后,又重重地在周月娥的乳房上揉了几下,才退出屋外,和另一位队员立即消失在夜幕中。
胡谋响带领的队员,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营房里才响起熄灯的哨音。游承军轻声地问:“大队长,开始攻击吧?”胡谋响回答:“再等一个小时,等敌人都睡着了,再发动攻击!”战士们又耐心地等了一个多小时,胡谋响才下达攻击命令。
队员们只用了不到一刻时间,就悄悄摸到了哨卡的营房门口,并包围起来,只见营房的大门口有一个哨兵抱着枪,坐在门口的门槛上,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游承军带领一名队员,箭一般地冲了上去,还没等敌哨兵明白过来,嘴里就塞满了毛巾,被捆了个严严实实,前后过程,不到一分钟,未发出任何响动。接着,三个小队,兵分三路,直奔敌军的三间宿舍,高喊:“缴枪不杀”,二十九名白狗子,没费一枪一弹,全部成了红军游击队的俘虏。
胡谋响命令战士们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白狗子全部绑起来,集中到了饭厅里,并对俘虏进行训话。胡谋响说:“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南山大队,你们为虎作伥,枪杀我伤病员,残害红军家属,按理当杀,但我们红军有纪律,要宽待俘虏,所以,就饶了你们的狗命。如果你们再敢残害百姓,残杀我红军失散人员,到时候我们将会新账旧账一起算,听清楚了没有?”
这些早就被吓破了胆的白匪军,都连忙说:“再也不敢了,多谢红军不杀之恩。”这时,张金彪和那名队员也返回来了,向胡谋响报告了已解决了敌排长,胡谋响又对蹲在地上的白狗子说:“你们的排长,已被我们红军在周寡妇家就地正法,等会我们走后,你们去给他收尸!”敌人一听,排长都死了,更是吓得心惊胆战,蹲在地上不敢动弹。接着,胡谋响命战士们收缴战利品,将敌人准备过年的腊肉、大米全部运进山里,又将敌人过冬的棉衣、棉被一并收缴,这是红军转移后,游击队打的第一个漂亮的偷袭战。
1931年,南山游击队过了一个丰厚的春节,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自从攻打隘口哨卡后,保安团集中了力量,不断地对游击队进行围剿。
在马县长的督促之下,各乡的保、甲制度也越来越完善和严密,游击队与人民群众的联系也基本被截断了,游击的环境就更加恶劣。春天,天天是清水煮竹笋;到了夏天,就采山里的野果充饥。一天,炊事员老肖把仅有的一点大米熬成了清水稀饭,大家端着能照见自己面孔的清水碗,没有了歌声,没有欢声笑语,都对生存感到彷徨和迷茫。作为队长的胡谋响,心情更加沉重,如何带领大家走出眼前的困境,是他这个队长的责任。
等到大家喝完了稀饭,便召集大家在一起研究解决困难的办法,一个红军战士说:“队长,你总说革命理想高于天,但理想再高,没吃的没喝的,还不是照样要饿死?”另一个战士说:“现在都两个月没吃盐了,头发昏,脚发软,打了个野猪,没盐难吃,吃不完,又不能保存,我认为,首要的任务,就是要下山弄盐。”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对继续开展游击战争失去了信心,队伍的悲观情绪非常严重。
张金彪背宽腰粗,一碗稀饭到他的肚里,连个角落都没填满,常常饿得前心贴后背,他仰面朝天躺在一个草垫子上,用一顶破草帽遮住了自己的脸,一言不发。胡谋响看了一眼张金彪说:“张副队长,你谈谈你的意见吧!”
张金彪拿开破草帽随手放在地下,慢慢的起身说:“队长,这样下去,敌人不消灭我们,我们也要在这山里困死饿死,我还是那句老话,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建议大家分散行动,兴许还有出路。”其他三位小队长也同意张金彪的意见,三小队队长程世星说:“队长,我同意张副队长的意见,大家集中在一起,目标大,行动不灵活,如果分散行动,灵活性强,应该是条出路。”
胡谋响听完大家的意见,思考了很长时间,这时,他后悔当时转移时过于匆忙,没有多留下两名党员。他回想往事,自从建立了党组织后,大事小事都由党组织集体研究决定;现在,就自己一名党员,深感失去组织的无助。红军转移时,党代表修杰跟他说,去与赣北特委联系,特委会派一名党代表来和自己一起带领这支队伍,可接头地点被破坏,特委找不着,新来的党代表也不见踪影。原来自己还想在骨干中吸收几个人加入党组织,可是按照组织程序和规定,要发展新党员,必须要有两人以上介绍,支部通过,并报上级组织批准,这一年多来,由于组织不健全,没有发展一名新党员,这个失误,真是无法弥补。但不管怎么讲,党把这支队伍交给自己,就一定要对党负责,对同志们负责,决不能让这支队伍散掉,想到这里,他望了望大家说:“同志们的意见很现实,消灭敌人与保存自己,我看,今天我们保存自己是第一位的,只有保存好了自己,将来才能够去消灭敌人。”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大家,看大家都用眼睛在看着他,接着又说:“我决定大家还是分散行动;我要强调的是,是分散行动,不是解散,请同志们一定要记住。你们虽然还不是共产党员,但我们是共产党领导下的队伍,是红军留下的种籽,是为穷苦人打天下谋幸福的,不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请同志们分散行动后,一定要记住我们红军的纪律。”
最后,大家商定,三人为一个战斗小组,现在正好是27个人,共分成九个小组,又确定了各小组之间的联络暗号和接头地点,每月各小组组长向胡谋响和张金彪汇报一次情况。胡谋响和张金彪也各带一个小组。决定作出后,大家都有些恋恋不舍,自从红军转移后,在这大山里同生共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现在,真的一下子要分开,而且前途未卜,生死难料,都眼含泪水,相互拥抱,互祝珍重,依依不舍。当胡谋响下达分散行动的命令后,九个小组,按照各自选定的方向,消失在茫茫的林海中。
自从刘金虎忍痛将自己的孩子当作林司令的儿子,交给白匪军后,夫妻俩好长一段时间终日是以泪洗面,后来,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出生了,才慢慢走出生活的阴影;夫妻俩将洪生视为已出,疼爱有加,再加上又有了女儿杏花和儿子永成,这个家庭也重现了鲜活的生活气息;但是亲儿子永强是夫妻俩心中的一块痛病,看到活泼可爱的林司令儿子洪生,就常常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孩子永强来,也只能是把痛藏在心里。
刘金虎空闲时常常在想,红军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一点信息,不知道林司令和英姑什么时候会来接洪生,想着想着,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永强,虽说县政府的杂役说小孩还活着,但我那可怜的孩子呀,你现在在哪里呀,过得好不好呀,想着想着,泪水又溢满了眼眶。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胡谋响带着两名游击队队员,来到了刘家墩,两名队员负责警戒,胡谋响翻过院墙,跳到了刘金虎家的院墙内,轻轻地敲打着窗户,惊醒了睡着的刘金虎和秀英,刘金虎忙从床上起来,问:“谁呀?”胡谋响回答:“我们是南山红军游击队,我是胡谋响。”刘金虎一听,听出了是胡谋响的声音,赶忙开门,把胡谋响迎了进屋,他用一块黑布遮住了窗户,点亮了菜油灯,望着胡谋响说:“胡队长,敌人说你们被消灭了,这么长时间又没见你们有什么动静,老百姓担心死了,还以为你们真的不在呢。”
胡谋响说:“老刘,那是敌人造谣,我们主要是怕连累乡亲们,所以,一直才没和你们联系。”
刘金虎望了望在床上熟睡的洪生问:“不知林司令什么时候回来?”
胡谋响说:“他们走后,我也没有林司令的消息,老刘,你不要责怪自己,就是林司令回来,也不会埋怨你的。”刘金虎一听,知道胡队长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便如实讲了自己是把亲儿子永强换下了林司令的儿子洪生。胡谋响一听,是非常的惊讶和感动,他紧紧抓住刘金虎的手说:“我代表林司令和南山全体红军,感谢你的大仁大义和大恩大德,”说完,向刘金虎弯下腰来,深深地鞠躬。刘金虎忙伸手不让胡谋响鞠躬,说:“胡大队长见外了,红军和老百姓是一家,洪生就是我的亲儿子。”说到这里,刘金虎才知道刚才光顾说话,便端起一条长凳,让胡谋响坐下,秀英也端来了热茶,又问:“大队长,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同志们呢?”
胡谋响回答:“老刘,实不相瞒,目前游击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由于敌人封山,现在是缺米,缺油,缺盐,最急需的是盐巴,同志们几个月都没吃盐了,浑身没劲。”
刘金虎马上对秀英说:“看看家里还有多少盐,粮还有一些,多给胡队长装上。”接着,刘金虎又说:“粮食还好办些,就是盐不太好弄,现在,盐是按人口定量购买,由保长发盐票,白狗子就是怕老百姓把盐送给游击队。”这时,秀英从厨房进来说:“粮食装了一满袋子,盐可能还不到半斤。”
胡谋响赶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三块银元,要给刘金虎,刘金虎忙挡住说:“队长,你这就见外了”,坚辞不收。胡谋响说:“这钱,你必须收,我们红军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再说,等你赶大集的时候,看能不能再买到一些盐,今后还少不了要麻烦你。”话说到这个份上,刘金虎就勉强把钱收下,便对秀英说:“快煮几碗面,让那两位同志也进来吃碗面。”胡谋响忙拦住说:“面今天就不吃了,我们不可久留,到时候会连累你的。”说完,把盐放在身上,背起一袋大米,与另两位队员立即离开了刘金虎家。
张金彪带着游承军和江中浪,离开大家后,向东北方向走去,一路上,游承军问:“副大队长,这是要往哪里去?”张金彪反问:“哪里有饭吃,能休息,而又安全?”
游承军望了望张金彪说:“现在哪有那么好的地方,队长,你不是做梦吧?”
张金彪嘿嘿一笑说:“哪条江里不行船;哪条道路不通罗马?我说你两个真是猪脑子,不饿死才怪呢。”
“队长有好办法?”江中浪问。
张金彪说:“这大山上,不烧火,不做饭,能吃饱喝好的地方在哪里?”
游承军想了想,马上明白过来了,说:“我知道,和尚寺里。”
张金彪得意而又轻松地说:“这山上上百个寺庙和道观,这么多上山的居士和烧香拜佛的信徒,不都是到寺里吃斋饭?”
三个人化装成居士,先是到无影寺,无影寺在白云峰下,常年云雾缭绕,若隐若现,无影寺因此而得名。在无影寺上方的山峦上,苍松挻抜茂翠,几只老鹰在盘旋飞翔,走近一看,只见一个陈旧破败的寺门,镶嵌着一副对联:《山寺虽小,能含八百里鄱湖;佛光普照,紫气东来三千里》,他们三人在性空主持的安排下,住了几天,也跟着其他居士,念了几天经。由于张金彪三人的言行举止,与其它居士有很大区别,早就被性空和尚看出来了,有一天,便对张金彪说:“佛门乃清静之地,尔等志向远大,这里不是你们的久留之地,还望施主择良木而栖!”
张金彪一听就明白了,性空和尚是怕连累寺庙的安全,委婉地向他们下逐客令了,张金彪便双手合十,对性空说:“师傅,感谢几天来的斋饭款待,我等即日离开宝寺,决不会连累宝寺的安全。”性空和尚双手合十回礼说:“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三人回到禅房,游承军说:“看来这碗斋饭也不容易吃,队长,下步怎么办?”
张金彪笑着说:“你真是小孩怕尿急,天下之大,就一定有我们的栖身之地。过去,跟着胡大队长,今天这纪律,明天那规定,不饿死才怪了。现在是分散行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三个人也不是共产党,不再受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有我们这三支枪,还怕不吃香喝辣?”
游承军也说:“胡大队长什么都好,就是那个纪律太严了,我们把头别在裤腰带上,为什么呀,还不是为了吃得好,喝得好。”江中浪也接着说:“这几个月,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活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我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闹革命也好,当胡子也是罢,不都是为了过好日子。”
张金彪一听,心里是暗暗高兴,觉得这两个人与自己志同道合,也就不需要担心哪个会去给大队长打小报告,便说:“两位兄弟,只要你们跟着我张金彪,我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决不会像胡大队长那样,看到水干死禾。”
游承军和江中浪当即表示,愿意跟着张副大队长,闯天下,过好日子。
张金彪转动着自己的脑子,思考了一下又说:“两位兄弟,虽说我们已分散行动,独立自主开展活动,但我们还是红军游击队的人,也不能有损红军的名声,日后也好向胡大队长交待,我们从今天起,不用红军游击队的名称。”游承军不解地问:“那叫什么名称?”张金彪想了一会儿说:“共产党叫红军,国民党叫白军,我们就叫蓝军吧。”
当天中午,三人在无影寺吃了最后一餐斋饭,大家也都恢复了体力,脸上有了红光,便去向性空和尚告别,感谢寺里这几天来的斋饭款待,便离开无影寺下山。
夜幕时分,路过了年前偷袭的隘口哨卡。这个哨卡上次被游击队连锅端了后,又换防调来了一个排,继续在这里设卡,检查过往行人,防止老百姓向游击队运送违禁物资。
躲在树林中的三个人,看到哨卡已设双岗,虽然这个时候,通往山里的路已经没有人来往,但哨兵毫不松懈,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游承军观察了一阵对张金彪说:“副大队长,你不是要偷袭哨所吧?我们三个人是不行的。”张金彪白了游承军一眼:“傻瓜,谁叫你去偷袭哨所,那是鸡蛋往石头上碰,我张金彪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们想办法混过哨卡去,晚上我请你们两个喝酒吃肉。”
游承军说:“过不去呀,敌人防守好严啊。”这时,江中浪对张金彪说:“队长,我记得哨卡东边是条山脊,那里有条采摘石耳的小路,可以直通山下。”张金彪骂了一句:“你这个兔崽子,怎么不早说,白在这里耽误这么长的时间,走,就从那条采石耳的小道下山。”三个人攀岩越涧,翻开浓密的巴茅,顺着羊肠小道,顺利下山,来到了桃花源村汪庄。
太阳已落到了地平线下去了,晚霞已经散尽,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袅袅炊烟已与南山的轻雾融合在一起,远处的村庄,已能看出从窗户里露出来的暗淡灯光。经过一下午的翻山越岭,三个人这时都已是饥肠辘辘,江中浪说:“队长,我的肚子已饿得咕咕叫了,什么时候才有饭吃呀?”张金彪胸有成竹地说:“你小子放心,等一会我就请你喝酒吃肉,只不要把肚皮撑破就行了。”“队长,你就会苦中作乐,我看只有喝西北风了”,江中浪不相信张金彪的大话。三个人边走边说,来到村庄前停了下来,张金彪向村里观察了一阵,说:“你们两个看,那个挂着两个大灯笼的宅子,就是汪保长家,这家伙仗着有钱有势,当了保长,欺压百姓,还常常为白匪军带路,为白军通风报信,今天就在他家住一个晚上,吃饱了,喝足了,明天再说。”
江中浪马上说:“队长,住在保长家里不安全啊!”
张金彪说:“小子,这你就不懂了,越是不安全的地方就越安全,好好跟着你大哥学习,等会你警戒,我和承军进去,安排好了,我叫你进来喝酒吃肉。”
这时,正是晚饭时分,村里已没人走动了,张金彪轻声说:“进村”。三个人就来到了汪保长家院墙脚下,张金彪和游承军一个豹子翻身,就翻进了院内,江中浪在墙外警戒。
此时,汪保长院内的大门还没有关,一家人正准备开晚饭,还不到十岁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早已爬在饭桌上了。桌子已经摆了一盘红烧肉,一条红烧鳊鱼,还有三个炒菜,白白胖胖个头不高、理着一个平头的汪保长从一把锡壶里倒出一杯白酒,他屋里的正端着一碗蛋汤小心地放到桌子上,汪保长说了一声:“吃饭吧。”三个小孩便抢着去夹红烧肉,女人说:“慢点,慢点,别烫着嘴了。”
汪保长先是夹了一块肉吃了,然后美美的呷上了一口酒,正准备又去夹菜时,张金彪和游承军一人手里握着一把枪,从左右两边就站到了汪保长身边,汪保长一看两个不认识的彪形大汉,一人一把枪,吓得筷子都掉在桌上,惊恐地说:“你、你,你们干什么?”
张金彪望着汪保长冷冷地说:“汪保长,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听说你出卖了不少红军家属和红军失散人员,得了不少赏金吧?”
张金彪的话音一落,汪保长心里就明白了,这是南山下来的红军游击队,当场就尿湿了裤子,赶忙离开座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对张金彪说:“小人罪该万死,请红军饶命,下次再也不敢了。”三个小孩也被这突发的一幕吓得心惊胆颤,都围在母亲身后,拉着母亲的衣服,不敢吱声。
张金彪听完汪保长喊“饶命”之后,哈哈一笑,说“你小子作恶多端,总有一天要遭到报应,你放心,我们不是来索命的,也不是红军,也不是白军;我们是北边过来的蓝军,老子今天是来打前站的,顺便为队伍筹些军响。我们侦察得知,你汪保长大门大户,家有良田,库有金银,又是个路路通,心眼灵活,这两年靠告密又得了不少赏金,所以,特此前来与你交个朋友,帮助我军筹些军响,不知你汪保长意下如何?”
汪保长眨了眨小眼睛,心里想,自己见过前清的兵勇,也见过吴佩孚的北洋军;见过红军,还见过白军和土匪,可就是没见过什么蓝军,又吓得一哆嗦。看来,只有好汉不吃眼前亏,跪在地上作揖打拱地说:“蓝军好汉,小人愿为贵军效劳。”
张金彪斜着眼看了一眼汪保长说:“那你就起来吧。”汪保长忙从地上爬起来,讨好地说:“两位好汉还没吃饭吧,刚开席,请两位好汉入席,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张金彪心里是乐开了花,游承军就差一点笑出声来,张金彪打着官腔说:“汪保长,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了。”张金彪对游承军使了个眼色,游承军对门外吹了个口哨,江中浪随即手里提着一支驳壳枪进来了,一看张金彪已坐在桌前,便放心地把枪插入腰里,与游承军一起坐下。女人和三个小孩傻傻地站在那里,汪保长对他女人说:“快,拿三套碗筷来,再把熟牛肉切一盘来,再炸一盘花生米。”这个胸部胀胀的屁股翘翘的女人很快拿来了碗筷,便去厨房忙去了。
张金彪看了看三个吓呆了的小孩说:“小朋友,别害怕,跟叔叔一起吃饭。”三个小孩这才怯生生地又坐到了桌前。
汪保长给张金彪三人斟上酒,女人又端来了一盘牛肉,张金彪对女人说:“你也过来坐,一起吃。”女人说:“你们先吃,我还要去炸花生米”,汪保长便端起酒,敬张金彪,非常的客气,就好像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重逢一样。张金彪三人也回了酒,张金彪说:“谢谢你的招待。”
张金彪没让大家多喝,每人吃了两大碗米饭,都打着饱嗝,才放下筷子,女人又端来了三碗茶水,并麻利地收拾了桌上的剩菜和碗筷,张金彪这才和汪保长谈起了正事。
张金彪说:“汪保长,我们蓝军,初到贵地,人地生疏,还要仰仗汪保长多多关照。”
汪保长强装笑脸说:“好说,好说,我一定尽绵薄之力。”
张金彪望着这个胆战心惊的汪保长说:“看来你汪保长是个性情之人,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听说县里赏了你不少大洋,加上你家境殷实,也有不少积蓄,请你拿出500个大洋,当作献给我军的见面礼,你看如何?”
汪保长一听,脸吓得煞白,心里想,这哪里是什么远道而来的蓝军,这分明是鬼迷熟人,不是南山的红军,就是本地土匪,想到这里便说:“好汉,你别听外面的谣言,赏金是领了些,那也不到五十个大洋,再说,我是有些积蓄,但也没有传说的那么多。”
张金彪一听,便沉下脸来,不耐烦地说:“汪保长,是不是看我们是外地来的,欺生可不好啊。”这时,游承军和江中浪便配合张金彪,把驳壳枪掏出来在手上玩弄,枪口有意无意对着汪保长,汪保长一看,又吓出了一身冷汗,便求饶地对张金彪说:“好汉,天地良心,我在县里就领了五十个大洋,如有假话的,天打五雷轰!”
张金彪冷笑一声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敢跟老子说假话。”这时,游承军走到汪保长背后,用驳壳枪枪管顶住王保长的后腰,说:“汪保长,我的枪要是不小心走了火,你可不要怪我哟。”
汪保长吓得忙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这时,张金彪一拍桌子,一只脚踏在板凳上,对汪保长说:“请你把钱柜子的钥匙拿给我,我就知道你有没有说实话,你放心,我不会找女人要鸡巴!”
汪保长面对这凶神恶煞的三个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无奈地掏出钥匙,来到卧室,在一个橱柜内,有一个箱子,打开一看,只见一叠叠银元摆得整整齐齐,游承军一个箭步上去,用一个布袋子一下全收了。张金彪对游承军说:“数数一共多少?”游承军和江中浪一数,对张金彪说:“报告,有一千块银元,还有两根金条。”江中浪掏出枪来,指着汪保长说:“刚才还给老子装穷,这是什么东西,老子一枪崩了你!”
张金彪假装好人拦住说:“不要动武,算了,我说过要与汪保长交朋友,就不要开杀戒了;汪保长,按照我们蓝军的规定,见面分一半,你意下如何?”
汪保长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和金条都装进了游承军的布袋里,心里是撕心裂肺的痛,一听张金彪说要给他留一半,便磕头说:“感谢好汉不杀之恩,我同意,我同意。”
游承军又在数银元,张金彪顺手去布袋中抓了一把放进了自己的裤腰袋里,又将浮财用两个布袋包好,游承军和江中浪各保管一个。游承军说:“队长,都收拾好了,咱们撤吧?”张金彪没吭声,过了几秒钟,张金彪对保长说:“我看夜色已晚,今晚就在你家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汪保长心里巴不得这几个人快滚蛋,但张金彪这么一问,还敢说不方便,便像鸡啄米一样赶快点头说:“方便,方便。”张金彪又说:“我们也不打搅你的美梦,你们一家,还睡你们的床和房间,我们就在这厅里打三个地铺就可以了。”
汪保长和女人找来了一张竹床和几块木板,又找来了三床席子,就在房门口铺好了三张铺。张金彪说:“汪保长,你们回房睡觉吧,记住我的话,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招呼,不要打开你的房门。”
汪保长又点头哈腰地说:“是,是,不敢,不敢。”
汪保长进房关好门。张金彪对游承军和江中浪说:“我还要去外面转转,看看地形,你们抓紧时间睡觉,做个好梦。”
江中浪拍马屁说:“队长,你睡,我在外面警戒。”
张金彪白了江中浪一眼说:“傻瓜,警什么戒,这里是最安全的,你放心,没有我的命令,汪保长是不敢打开房门的。”说完,一个人出门去了。
今天自从来到了隘口哨卡,张金彪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这里距周月娥家不远,自上次一刀结果了敌排长之后,看到了赤身裸体的周月娥,虽然没有看清楚周月娥的容貌,但她那一对鼓鼓的奶子,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所以,当时就丢下了一句话:“下次我来找你。”
周月娥的家与汪保长的村庄走路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张金彪出汪保长家后,便大步流星,一眨眼工夫,就来到周月娥家的院墙下,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只有周月娥一人在家,周月娥正在微弱的灯光下做着针线活。
周月娥是邻乡人,家境贫寒,但破窑烧好瓦,十五、六岁时,已经长成了窈窕淑女,一双汪汪的大眼睛人见人爱,而且针线活样样拿手,十里八乡上门提亲的是踏破了门槛,可她生性高傲,没有看中谁能做她的如意郎君。可世事难料,两年前,她父亲病重,花光了家里的钱财,后因无钱医治,就撒手人寰,竟无钱安葬。这时,有个王媒婆上门,说是邻乡石家庄有个后生叫石磊,与周月娥年龄相当,而且家境殷实,小伙人也英俊,而且还是独子,石家愿意与周月娥结亲,帮周家度过难关。在村里人的说合下,周月娥的母亲又征得了女儿的同意,便应承了这门亲事。石家帮周家办理了后事,因当年属守孝期,等到孝期结束,一顶大花轿就把周月娥接了回来。
石磊与周月娥结婚后,小俩口互敬互爱,小日子过的是甜甜蜜蜜;可天有不测风云,石磊有一次去逛庙会,碰到两伙地痞流氓因争夺收保护费的场所发生了械斗,石磊与一些人为了看好奇,便在现场围观,没想到那些人打红了眼睛,被一伙流氓当作对方,被一闷棍击中脑门,当场身亡。
噩耗传来,周月娥是哭得死去活来,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也没有为石家留下个一儿半女。在当时的封建社会里,从一而终是人们固有的传统观念,要是没有后面的变故,石家庄就要多一个贞节牌坊。周月娥就这样守在石家,过着孤灯相伴的悲惨生活。也就是年前,有一排的保安团官兵驻扎在隘口,周月娥因进山采栗子,经过哨卡,敌排长看周月娥有些姿色,又打听到这个俏美人还是个寡妇,就打起了周月娥的主意。开始,周月娥是死活不从,但经不起这个排长的软硬兼施和恐吓威逼,再加上周月娥的青春燥动,内心深处也想得到男人的滋润,干柴烈火,两个人终于上了床。但周月娥从内心还是不喜欢这个排长,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都不如自己的丈夫,而这个排长,也不太懂得怜香惜玉,来了就上床,完事了就走。
自从张金彪一刀结果了那个排长的性命后,周月娥又一人伴着一盏孤灯,过着煎熬的日子,女人一旦突破了贞节烈女的底线,心里就一直盼望着有个如意郎君与她同床共枕,她一直记着张金彪那句话:“我会来找你。”她知道这个还不认识的男人,一定是喜欢自己的,要不然临走时,就不会给她两块银元。可是几个月都过去了,也没有见到过这个人的影子。她想,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日子,说不定那个死鬼早就吃了枪子了。正想到这里,窗户上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周月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对着窗户问:“谁呀?”
张金彪轻声回答:“几个月前说过要来找你的那个人。”
这话,周月娥记得清清楚楚,今天也听得真真切切,她没有犹豫,赶忙走出房间,打开了大门,张金彪一闪身,就进到了房内。
两人上次虽然见过面,但在那种情况下,谁都没有看清对方。今天,没有刀光剑影,显得很安静和温馨,在淡淡的灯光下,只见周月娥脸若桃花,眼似秋水,胸部丰满挺拔,玉手纤纤,身段曲线迷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气息;周月娥看张金彪,高大英俊,浓眉大眼,充满着雄性的朝气,双方打心眼里喜欢上了对方。不需要甜言蜜语,也省略了卿卿我我,两堆干柴烈火,在这黑色的夜晚,激情燃烧。
俩人缠绵了一个晚上,相互告诉了自己的身世,直到雄鸡报晓,张金彪才难舍难分地起床穿衣,把身上带的十几块银元,留了十块给周月娥,俩人又相拥亲吻了一会,才离开周月娥家。再见周月娥,已是六年以后了。
东方开始出现鱼肚白,天还没有完全亮,张金彪疾步如飞,回到了汪保长家,轻轻的推开大门,叫醒了游承军和江中浪,又到厨房里把盐罐里的盐,用一块布包好,往腰里一塞,然后敲了敲汪保长的卧室门,对吓得一夜未眠的汪保长说:“多谢盛情款待,多有得罪,有机会一定再来拜访,告辞。”说完,三个人就消失在晨雾中。
南山游击队的九个小组,时而分散,时而集中,凭借着熟悉的地理地形和人民群众的支持,打击了还乡团的嚣张气焰,处决了沾满红军伤残人员鲜血的刽子手刘仁义。胡谋响的南山留守游击队,熬过了七年极端困苦的岁月,迎来了伟大的抗日战争。
(七)
1937年7月7日,北平西南的卢沟桥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日本帝国主义对华侵略战争全面开始,这场战争,不在中日的海疆和边境爆发,而是在我国的核心腹地打响,这是永远留在中国人民心里的痛,这也注定了这场战争,中国人民将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刚刚经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7月8日就通电全国,宣布对日宣战,呼吁“全国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率先发出了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呐喊。
在全国人民要求停止内战,枪口一致对外的呼声中,国家的最高统帅蒋介石,在全民呼声的压力下,不得不做出一种姿态,7月17日在庐山发表演说,史称“庐山声明”,蒋介石说:“如果战端一开,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日之责任”。但令全国人民不能理解的是,大半个中国都已沦陷,首都南京发生了三十万人被屠杀的惨案,政府避而不谈对日宣战,直到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12月8日,美国对日宣战,国民政府才发表《中华民国政府对日宣战布告》,此时,中国人民已经对日进行了殊死的抵抗,度过了对日战争最艰难的岁月。
面对中华民族的空前危机,在中国共产党、各民主党派、进步团体和全国人民一致要求下,蒋介石的国民政府被迫同意与共产党人谈判,达成了“国共合作宣言”,蒋介石承认共产党的合法地位,共产党承认蒋介石为全民族的抗战领袖。经过艰苦谈判,国民政府同意将中央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将南方八省十三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简称新四军。
留在南山的胡谋响领导的红军游击队,已经坚持了七年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他们不知道林涛和修杰率领的大部队转移到了何处,也不知道外面世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消息的闭塞,对已经爆发的全民抗战一无所知,就像长空里的一只孤雁,日夜盼望林涛和修杰他们早日归来。
近几个月来,让胡谋响感到不解的是,从1937年下半年开始,保安团没有发动对红军游击队的围剿,连隘口的哨卡也人去屋空,游击队的生存环境十分的宽松。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胡谋响百思不得其解;他担心是敌人的烟幕弹和诡计,是放长线钓大鱼。为了避免上当受骗,他更加谨慎,没经他同意,所有队员不得私自下山。为此,他多次找乡亲们打听情况,但这方圆一、二百里,人烟稀少,消息闭塞,老乡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都一致说:“保安团已撤走两个多月了。”不得已,他只好派出侦察员到枭阳县城去打探消息,发现保安团还在,而且在不断招兵买马,扩充队伍,开展军事训练。侦察员带回来的消息,让胡谋响更加坚定地认为,敌人是要大规模地开展围剿红军游击队的行动。
为了让游击队在更加恶劣的斗争环境里生存下来,他号召全队抓紧这短暂的宽松时间,开辟多个营地,储藏大量物资,继续与白匪军打持久战。队伍分散行动已六年多了,他觉得应将队伍收拢起来,进行集中整训,几天下来,各组都返回了营地,而且各组都新吸收了不少队员,只有张金彪那个组迟迟没有到。
自从分散行动以后,大家各自为战,张金彪像是出笼的小鸟,没有了纪律和条条框框的约束,过起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自从在汪保长家得手后,手里有了不少银子,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哪天钱不够花了,他就以蓝军的名义,去找汉奸、地主、富豪索要,来无踪,去无影,偶尔还到山下窑子里住上一晚。
张金彪常给队员们说:“有了手里的这个家伙,就不怕没饭吃。后来,他在南山的禹王寨长住下来,以蓝军的名义,招募队员,队伍一下子发展到二十多人,大伙跟着张金彪,有吃有喝,日子过得非常逍遥自在,真有些乐不思蜀了。
胡谋响派来的通信员传达了将队伍回营集合的命令,张金彪犹豫了,心想:回去,又要过苦行僧的日子,除了他讨厌的纪律框框,还有那官兵一致,干部不能搞任何特殊化,这也是他最不乐意的事。现在在禹王寨,什么都自己说了算,众人之上,威风凛凛,再回胡谋响手下,心有不甘,在犹豫之中,便耽误了好几天。但他左思右想,自己带的这支队伍,还是南山红军游击队的一部分,不回营地,不服从命令,也不好办,虽说自称蓝军,那只不过是骗地主富豪的鬼话,为此,他找来游承军,江中浪和几个新骨干商议,如果大家都不愿回去,那正好遂了自己的愿,如果大家同意回去,那就只好顺其自然了。
几位骨干来到了张金彪的住处,张金彪说:“弟兄们,这几年来,大家跟着我过得怎么样?”
大家都说:“队长,没得说,大家有吃有喝,惬意得很呐。”
张金彪望了望大家,沉默了一会说:“好日子快到头了。”大伙一听,都惊讶了,游承军说:“是不是白狗子又要来围山了?”张金彪说:“那倒不是,是胡大队长命令我们返回营地,今天找你们来,就是商量商量怎么办,是归队,还是继续留在这禹王寨。”
几个人听了张金彪的话,都默不作声,大家心里都在想,分散行动以来都几年了,也不知道其他战友们的情况怎么样,不约而同有一种淡淡的思念和牵挂。同时,对分散行动前那种贫困交加的生活也记忆犹新;回去,肯定没有现在的日子好过,如果不回去,那就是违抗命令,要与昔日的战友分道扬镳,脱离红军游击队,那就真正成为了山大王。这时,游承军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回去,我们毕竟是红军游击队,我跟着林司令,是要杀白狗子的,没想过要占山为王当胡子。”
其他几个骨干也赞成回营地,不愿落下一个当土匪的名声。
张金彪一看大家都同意归队,便说:“我尊重弟兄们的意见,那就回去,通知大家准备,明天开拔,返回营地。”
分散行动时,张金彪只有三个人,现在队伍发展到了二十多人,而且还有不少银元,他要求大家把能带的东西都带走。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晓行夜宿,第三天才与胡谋响率领的大队汇合。
虽然晚到了几天,游击队员们对张副大队长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张金彪慷慨大方,将带来的银元,送给大家每人两元,其余的上交大队部。好几年没有见面,战友们热情拥抱,互诉衷肠,整个游击队驻地,一片欢声笑语。
游击队收拢后,由于人数大量增加,队伍已发展到了90多人,根据胡谋响的提议,队伍进行了整编,继续编为三个小队,整编后的游击队,士气高昂,作战能力大为提升。
整编结束后,胡谋响召开了小队长以上干部会议,分析当前形势,研究下步工作措施。在情况分析会上,大家对敌人放松了对山区的围剿都疑惑不解,基本上都倾向于敌人有更大的阴谋。胡谋响忧心忡忡对大家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哇!这段时间大家一定要特别小心。”
胡谋响作为这支队伍的最高负责人,而且又是唯一的一名党员,身感责任重大,保证这支队伍的安全,等待林涛和修杰等红军回来,将队伍交给组织,是他脑海中的头等大事;当前,首要的任务,还是要继续寻找组织,与组织建立联系,摸清楚当前的情况,这些当务之急,常常使他夜不能寐。骨干会上,大家对前途也非常担忧,自从红军转移后,大家都像没娘的孩子,而且七年来,组织上也曾未有人来与他们进行过联系,真正是感到了孤立无助。会上,大家统一了两条意见,一是继续寻找赣北特委,尽快恢复与党组织的联系;二是尽快摸清敌人放松对山区围剿的真正原因。
胡谋响决定派人去江州城,但派谁去合适呢?由于整个游击队没有一人去过江州城,很多人基本上都没有走出过大山,整个队伍,几乎清一色的文盲;去县城侦察,不是问题,可是要去江州城,谁也不愿主动接受任务,因为都不知道江州在什么地方,只有少数人模糊地晓得,江州城在枭阳县城的北面。
胡谋响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他说:“同志们,我考虑很久了,还是要去一趟江州,由于大家走出过大山的都很少,所以,我决定还是我去,大队的工作,暂由张金彪同志负责。”胡谋响的话一落,大家都表示反对,游承军说:“你是大队的主心骨,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损失就大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张金彪接着发言说:“承军说得不错,不到万不得已,大队长不可离开队伍。我虽然没有去过江州,但好歹我到过三个县城,如果一定要派人去,那我就去吧。”
相对来说,张金彪比较合适,他胆大心细,经验丰富,但今天张金彪主动请缨,是有着自己的小九九的。队伍收拢之前,他行动自由,十天半个月,他都要借机下山,享受一下云雨之欢。现在,队伍集中统一后,没有胡谋响的批准,谁也不能私自外出,所以,他想借这次外出的机会,去看看他日夜思念的周月娥,去解相思之苦;同时,这也属临危受命,在队伍中树立自己的形象和威信。张金彪的话一完,大伙都表示同意;胡谋响又考虑再三,没有谁比张金彪更合适,便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又说:“金彪同志,为了安全,你挑选一名机智灵活的队员,与你一起行动,关键时有个照应。”
张金彪马上说:“大队长,你多虑了,两个人,反而目标大,容易暴露,还是一个人去安全,你放心,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把情况搞清楚。”胡谋响一直将张金彪送出了驻地好远一段路,握着张金彪的手说:“张副大队长,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平安归来。”
张金彪下山后,在当地老百姓家买了十多斤高山云雾茶叶,用一个布袋装好,扮成一个卖茶叶的小贩,当他经过隘口哨卡时,虽然看不到哨兵,但他还是十分谨慎,在这里观察了很长时间,这时,有个老百姓在山上砍柴下山,他赶忙从一颗大树下出来问:“老乡,前面的哨卡还有保安团站岗的吗?”
老乡望了望张金彪回答说:“你是山里来的吧,国军已经撤走几个月了,现在没人检查了,你放心过去吧!”张金彪忙对老乡说:“多谢了。”便返回大树下,把一大包茶叶搭在背上,出了隘口哨卡。
过了隘口哨卡,前面不远,就是周月娥家。掌灯时分,张金彪轻车熟路,就来到了周月娥的房前,他观察了一下,家里没有别人,只有周月娥在生火做饭,身边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便一闪身,就进到了周月娥的屋内。周月娥看到一个小商小贩的模样的人,起初吓了一跳,刚想叫喊,张金彪忙用手捂住周月娥的嘴说:“宝贝,是我。”
周月娥一听声音,知道是张金彪,便撒娇地说:“没良心的,你这一身打扮,把我吓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我,跑哪里去了,是不是有了新的相好了?”
张金彪没有回答,便把身上的茶叶放了下来,用疑惑的眼光说:“这是谁家的小孩?”周月娥委屈地说:“还不是你留下的孽种。”张金彪一听,是自己的女儿,便要去抱,女孩吓得直往后缩,只好作罢。周月鹅知趣地将女儿引到隔壁房间睡了,关门转身回到张金彪的身傍,是风情万种小鸟依人的模样;张金就陡然兴起,便用手将周月娥的头绕住,就将嘴拱上去,两人先亲吻了一番,然后松开说:“宝贝,想死我了。”周月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说:“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张金彪说:“队伍开拔走了,这不刚过来,就来找你了。”两人说了一些离别愁情的话,周月娥从一个陶瓷罐里拿出几个鸡蛋,要煮给张金彪吃,张金彪说:“我吃过了”,周月鹅温情地说:“吃过了也要吃一口我煮的东西”,张金彪就在灶前一个小凳子上坐下,给灶膛里添柴火;接着周月娥又麻利地炒了三个菜,端到了饭桌上,又拿出了半瓶酒说:“这酒是你上次没喝完的,今天,我陪你喝一口。”
周月娥不胜酒力,喝了几小口,就脸若桃花,张金彪也没贪杯,早早就放下了筷子,桌上的碗筷也没收拾,两个就洗了脸和脚,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在床上翻腾起来。
张金彪在温柔的暖乡中,乐不思蜀,白天要了,晚上接着来,周月娥也是万般的温存,如胶似漆,享受着性爱带来的幸福,一连三天,两个人就没有出过门。到了第四天,张金彪想到自己任务在身,就对周月娥说:“我还有事,今天该走了。”周月娥一脸不舍,踮起脚,抱着张金彪的头又亲了起来,诱发了张金彪的性趣,张金彪抱起周月娥,往床上一放,脱了衣服,又云雨了一番,两人这才起床穿衣,张金彪把茶叶袋往肩上一搭,出门向江州城的方向走去,他一路打听,晓行夜宿,终于到达了江州城。
张金彪在江州城最繁华的八角石大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把茶叶放在房间里,向店小二要了一碗阳春肉丝面,吃饱了,喝足了,这才出门,向街上走去。走到城中心的烟水亭附近,看到了一支游行的队伍,每人举着一面小小的三角彩旗,领头的不断呼喊着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枪口对外,一致抗日!”游行的队伍多为青年学生,也有不少市民,当游行队伍来到城中心的一个商业广场时,有个年轻的女学生,站在一个凳子上,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同胞们,乡亲们,日本帝国主义强占了我东北,今年的七月七日,又挑起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枪杀我无辜的父老乡亲,抢劫我财产,强奸我同胞,我们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要有钱出线,有力出力,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这时,有两个学生抬了一个箱子,放到了广场的中央,只见围观的市民,把一块块银元和纸币,争先恐后地扔到箱子里;还有些穿着旗袍,卷着头发的阔太太,取下手中的金戒指,耳朵上的耳环,也往箱子里扔,看得张金彪是眼花缭乱。
张金彪忙向站在他一起的一位中年男人打听,这日本鬼子是干什么的?那人告诉说:“日本鬼子是东洋人,正在残杀我同胞,抢劫我财产,侵占我们的国土。”张金彪还是不完全明白,东洋人是什么人?又问:“你说的东洋人是不是大清国时的八国联军?”中年男子望了一眼这个乡巴佬模样的张金彪说:“意思差不多,这次不是八国,是小日本一个国家。”
张金彪似懂非懂,他第一次听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日本鬼子;他赶忙回到客栈,又找人打听了一些情况,但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日本鬼子从北向南打过来了,政府号召,要全民抗战。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他决定立即返回山里。又在店里炒了两个菜,买了一碗饭,吃过饭后,回到房间,一看还有十多斤茶叶静静地放在地板上,他不想把这些茶叶又背回去,更舍不得扔掉,想换几个现钱,也好买几尺洋花布,送给周月娥做件花衣服,便向店小二打听,哪里有收购茶叶的商铺。店小二站到大门口,用手指着说:“从这里向东走二百米,有个茶叶铺。”
张金彪结了账,又背起茶叶,很快就找到了这家茶叶铺,问茶叶店的老板收不收春茶,老板看了看茶叶,抓在手里,用鼻子闻了闻,又抓了一些茶叶放在一个茶杯里,冲上了开水,浓香的茶味便飘了出来,老板说:“你的茶,倒是上好的春茶,可惜错过了季节,现在秋茶也上市了,所以,价格,只能按秋茶的价格收购。”张金彪考虑了一下说:“老板,就剩这十来斤茶叶了,你看着给个价吧!”老板笑着说:“我看你是个性情中人,我按秋茶的最高价,给你四个大洋,怎么样?”张金彪回答:“四块就四块吧。”接过四块大洋,他又转到了一个布匹店,扯了一块衣服的花布又买了一包糖果,便出了城大步流星地赶往周月娥家。
回到周月娥家,约莫是晚上八、九点钟,女儿已经睡了,当张金彪把洋花布送给周月娥时,周月娥高兴得合不拢嘴,周月娥又忙烧火做饭,吃过饭后,张金彪洗了脸和脚,就准备上床,这时,周月娥从一个瓦罐里倒出一碗叫“八角刺”的药汤,正要喝时,张金彪接过汤碗说:“不要再喝这个东西了。”周月娥说:“不喝,要再怀了娃怎么办?”张金彪说:“那我娶了你。”
周月娥深情地望了望张金彪,一股暖流从心里流淌出来,说:“你说话可算数?”张金彪说:“我一口唾沫一个钉,只要一安定下来,我就娶你,当我屋里的。”周月娥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上前搂住了张金彪,忘情地亲吻,两个人很快就滚到了床上。
张金彪离开营地已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回来,胡谋响的心也就悬了一个星期。深夜,他时常仰望着天空,望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内心一次又一次喊道:“党啊,你在哪里啊?”“林涛、英姑,修杰,你们转移到哪里了?”他迫切盼望着张金彪回来,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次张金彪只在周月娥家住了一个晚上,他将把卖茶叶剩下的两块银元留给了周月娥,第二天,趁着天还没亮,就起身上山,傍晚,就回到了游击队的驻地。
张副大队长回来了,各分队长都来到大队部,听张金彪带来的消息。胡谋响紧紧握住了张金彪的手说:“你总算回来了,赶快把情况汇报一下。”
张金彪想,大队长要他五天之内赶回来,可他在周月娥家就呆了四天,脑子一转,便编出了一堆瞎话,说一路上如何千辛万苦,怎么混进城里去的,胡说了一通,才转入正题,他说:“大队长,这次去江州城摸情况,还是有不小收获的。江州城里,到处都是游行的队伍,游行的人中,有学生、市民,还有国军,他们都喊着这样的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等等。”张金彪接过一位分队长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两口又接着说:“城里的老百姓告诉我,这段时间以来,有很多的国军都在向北开去,说是要参加打日本鬼子。”有位分队长问:“张副大队长,这日本鬼子是个什么东西?”张金彪把刚学会的话解说了一遍说:“日本鬼子呀,就像是当年打清朝的八国联军,比八国联军还要狠,不光杀人放火,还强奸妇女,所到之处,一片焦土。”
大家听完张金彪的情况汇报,大部分人都在云里雾里,但有一点,都基本明白,那就是外国军队打来了。
胡谋响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抽着旱烟,听完了介绍后说:“同志们,金彪同志带来的情况很重要,也解开了压在我心中的迷团,为什么这几个月来,敌人没有来搜山围剿我们,而且把隘口的哨卡都撤了,原来他们是要去打鬼子。那么当前,我们游击队暂时是安全的;刚才金彪同志说,游行队伍喊出了枪口对外,团结抗日的口号,看来,将来我们的任务,也是要去打鬼子的。”胡谋响向黄烟杆里又装了一撮黄烟,“叭达叭达”猛吸了几口,接着望着大家说:“我们要抓住当前的有利时机,下山到乡亲们中间去,发动群众,把还乡团夺走的胜利果实帮老乡们夺回来,恢复农会,恢复苏维埃政权,同时要加强训练,扩大游击队,并尽可能收取散落在民间的枪支弹药,为将来抗日作准备,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与党组织取得联系,这项工作难度最大,而且全队只有我一名党员,这项工作,必须由我去完成,赣北特委估计是不存在了,否则,不可能不来联系亚博全站安卓版,因此,我要到省城去一趟,家里的工作,由金彪同志负责。”第二天,胡谋响就下了山,带着一名通信员,就到省城去了。
这支被白匪军围剿了六年游击队,完全不知道外面形势的变化,由于胡谋响的暂时离队,以致酿成了一次令人心痛的悲剧。
1937年的初冬,寒露风来得比较早,茂盛的阔叶林开始凋零,孤立无援的游击大队,都在耐心地等待胡谋响能从省城带来好消息。
国共合作后,中共皖赣特委派人到赣北和赣东北联络,传达上级关于整编的决定,根据陈毅的指示,将这两个地区所有的红军游击队都集中到赣东北的景德镇瑶里改编,成为新四军的一部分,这时,新四军在德昌设立了“新四军德昌留守处”,又派人去枭阳的南山,与胡谋响的游击队进行联络。
新四军德昌联络处联络官王静江,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身着崭新的的新四军灰色军服,上衣口帒挂着一支钢笔,带着一股英气,来到枭阳县,找到了马子佳县长,马县长一听是新四军的联络官来了,双手抱拳说:“久仰,久仰,欢迎联络官光临本县,欢迎,欢迎。”
王静江进入马县长办公室,双方坐下,余德水秘书给王静江泡了一杯南山云雾茶,放在茶几上,王静江端起来喝了一口,就开门见山地说:“马县长,我奉新四军德昌留守处彭大海主任之命,前来联络南山红军游击队改编一事,还要请你县长多多帮忙。”
马县长笑着说:“过去,我们是生死对头;现在,两党合作,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实属我民族之幸,我早就盼望你们来。南山游击队的首领叫胡谋响,这几年来,我们兵戎相见,各归其主,积怨甚深,从卢沟桥事变以来,我们奉党国之命,就停止了对山区的围剿;可胡谋响借这个机会,又在山区打土豪,搞农会,成立苏维埃政府,闹得是鸡犬不宁,搞得我这个县长是焦头烂额。这下好了,你们来了,这种混乱的日子也该结束了,王联络官,你说,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我当全力相助。”
王静江说:“马县长客气了,你只要选派一名熟悉山里道路的人,跟我去就行了。”
“这个好办,这个好办”。马县长当即命县保安团找个人陪王静江去一趟山里。可是,等了老半天,保安团团长来报告说:“马县长,王联络官,我们保安团与游击队有血海深仇,怕还没有说话的机会,就被游击队一枪给打了脑壳。”
马县长想了想,对保安团长说:“去,把那个投诚过来的查友谅找来,让他进山带路。”这个查友谅,原来是赤卫队中的一个小班长,由于吃不了山里的苦,就离开队伍拖枪投降了保安团,后来,在保安团里,为了表现和立功,多次带保安团进山,给游击队造成过重大损失,胡谋响和张金彪曾发誓一定要除掉这个叛徒,可这个家伙警惕性很高,又十分的狡猾,几次都让他给逃脱了。这个长得尖嘴猴腮的查友谅,穿着一身不太合身黄军衣来到了县政府,一听说要他带人去找山里的游击队,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忙求饶地说:“我的马大爷,马县长,你行行好,游击队要是看到了我,那还不把我大卸八块,我还有70岁的老娘,请县长大人开恩。”
马县长一瞪眼说:“查友谅,你不要害怕,现在是国共合作,已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这位王联络官是游击队的上级领导,你跟他去,能有生命危险吗?”
查友谅被逼无奈,又找来了一个熟悉山里地形的团丁,只得勉强答应跟王静江进山找游击队。
王静江端起茶杯,喝干了杯中的茶水,便起身对马县长说:“马县长,任务紧急,我得立即进山,尽快与游击队见面,在此告辞。”马县长亲自将王静江和查友谅送出了县政府大门;王静江又去馒头铺买了一袋馒头,作为路上的干粮,查友谅也脱下了保安服,换上了便装,就离开县城,向山里赶去。
查友谅原是英姑游击队的一名老队员,对整个南山了如指掌,对游击队的活动规律和营地也很熟悉;他带着王静江和另一个团丁翻山越岭,找到了游击队过去驻扎过的几个营地,可都空无一人,一连两天,都没有找到游击队的踪迹。
第三天,查友谅在一个叫水帘洞的地方,遇上了上山采摘石耳的刘金虎,查友谅上前打听说:“老乡,你知道红军游击队现在在什么地方活动?”这个刘金虎经常与游击队有接触,他认真看了下查友谅,就认出来了,虽然几年不见,但模样还在那里,心里想,你这个叛徒,又来祸害游击队,但他没有声张,假装不认识,便故意说:“你们是什么人?找游击队干什么?”
这时,王静江开口说话了:“老乡,我是游击队的上级,专门来寻找游击队的,我们有急事,要尽快向游击队传达上级指示,麻烦你给我们带个路,或指个路也行。”刘金虎认真打量着王静江,只见他穿一身灰色军服,帽子上别着一枚国民党的党徽,手臂上有个牌牌,他认出是“新四军”三个字,虽然军服与白狗子不一样,但那枚帽徽他认得,心里想,你和这个叛徒一起来的,一定是白军的探子,心里便有了主意,对他俩说:“游击队还在山里,要想找到他们,就到童子门那边去找吧。”
刘金虎讲的童子门,过去的确是游击队的一个秘密驻地,在深山密林,非常的隐蔽;但近年来,这个营地也遭到了敌人的破坏,游击队早就离开了那里。
查友谅对这个营地是熟悉的,三个人向老乡道了谢,就向童子门奔去。
刘金虎知道,从这里去童子门,至少要大半天的时间,他要尽快将情况告诉游击队,赶在这三人之前,让游击队打这三个人的埋伏。刘金虎与白匪军有不共戴天之仇,支走了这三个人之后,刘金虎抄近道,很快找到了游击队,报告了情况,因为游击队新的驻地就在离童子门不远的地方,刘金虎着急地对张金彪说:“我们现在赶去,就一定能逮住这三个龟儿子。”
张金彪接到刘金虎的报告后,喜出望外,这个该死的查友谅,不止一次带白狗子进山,搞得游击队居无定所,疲于奔命,狗日的,今天还敢主动送上门来,一定要铲除这个叛徒,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张金彪当即命令:由游承军带一分队立即赶赴童子门,决不能让这个叛徒逍遥法外。
一分队现已发展到二十八名队员,一听到叛徒查友谅在童子门,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都表示,一定要用这个叛徒的血来祭拜牺牲战友的在天之灵。
游击队员们跟随张金彪和游承军,像猛虎出山一样,抄近路,仅两个小时就将童子门包围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辰,查友谅带着王静江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童子门,一看营地,杂草丛生,茅屋里空空如也,竹梁上,结了一张张蜘蛛网,查友谅一看,就明白上了那个老乡的当,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胆怯地对王静江说:“王联络官,我们上当了,那个采石耳的人骗了我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估计那家伙早已向游击队报信去了,通知游击队来消灭我们。”
王静江可高兴了,说:“不要怕,游击队来了,那不正好吗,我们就在这里原地等待,看游击队会不会来。”
正当王静江和查友谅说话的时候,游击队已将童子门围个水泄不通。
张金彪看了看查友谅,心里想,没错,就是这个龟儿子,又看了看穿着军装的王静江,这一身打扮,他还真没见过,但军帽上那枚国民党徽章,那就太熟悉不过了,这就完全可以断定,这三个人是一伙的,想到这里,张金彪下达了出击命令,二十多人就像猛虎下山,眨眼间,就将查友谅和王静江三人打翻在地,又双手反绑,捆了个严严实实。
张金彪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用驳壳枪顶着查友谅的脑袋说:“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说完,就顶开机头,要一枪打爆这个叛徒的脑壳,查友谅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喊道:“张副大队长,枪下留人,这位王联络官是你们的上级,是他让我来带路,有急事要和你们联络。”
王静江一听,知道前面这个拿着驳壳枪的人是游击队的副大队长,便大声说:“张副大队长,我是共产党员,红军转移前,是江南特委的,现在是新四军驻德昌联络处的联络官,我这里有公印,我要立即见到胡谋响大队长。”张金彪听完后,收回了手中的枪,望了望王静江帽上那枚国民党党徽,冷笑了一声:“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敢冒称共产党来糊弄老子,老子看不清你皮里包的什么骨头,但你脑门上那块国民党的牌牌老子还是认识的,说,你是谁派来的,上山来干什么?”
王静江回答:“张副大队长,我确实是共产党员,受组织安排,前来联络你们,现在日本鬼子已经占领了上海,整个华北,处处是战争的硝烟,为了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我们党中央与国民党通过谈判,达成了国共第二次合作,枪口一致对外,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我这次上山来的任务,就是带你们下山,将你们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开赴抗日前线去打鬼子。”
张金彪接着问:“你说你是我们的上级,那么我问你,你认识林涛吗?认识修杰吗?认识英姑吗?”王静江说:“这我不认识,红军转移前,我在江南特委,你们这里归赣北特委,我也是刚刚调到新四军德昌联络处的。”
张金彪越听越不耐烦,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说:“你的鬼话等会说给鬼去听吧,我不是共产党,但国民党、共产党,生死的对头,势不两立,好歹毒的家伙,竟敢上山骗我们下山,好一举歼灭我们,今天不管你是真菩萨还是假菩萨,你跟这个游击队的叛徒混在一起,就决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这个叛徒,他夺走了我们游击队五条生命,今天,我要用你们的人头,祭拜牺牲的兄弟,用你们的命,抵五命,不冤枉你们吧!”张金彪的话一完,就扣动了扳机,“呯、呯”两声,查友谅和王静江联络官应声倒地。那个小团丁没死,张金彪留着他回去给保安团报信。
枪毙了查友谅和打死了王静江后,张金彪转身跪在地上,对着苍天喊道:“牺牲的弟兄们,苍天有眼,今天,我给你报仇雪恨了。”这时,其他游击队员也一齐跪下,齐声喊道:“弟兄们,我为你们报仇了。”
张金彪鲁莽的行为,若干年后,让这支游击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胡谋响下山后,在当地一个篾匠家,买了一些竹器,扮作货郎担作掩护,来到了洪都城。
胡谋响没有文化,但字还认识一些,是在实践中成长起来的一位军事干部,若大的洪都城,看得他是眼花缭乱,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辨不清东南西北;但他胆大心细,经验丰富,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听共产党的消息,只是在与一些看起来是穷人的交谈中,巧妙地了解一些情况,有人告诉他:“现在国共合作了,要找共产党,可以到新四军的军部去打听。”
胡谋响和通信员,挑着竹器,走街串巷,看到了张金彪在江州城看到一样的情况,天天都有游行的队伍,队伍里不断有人高呼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团结起来,枪口对外”,“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胡谋响边走边打听,在路人的指引下,终于到了新四军军部的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高高飘扬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子,门口的哨兵,穿着灰布军装,军帽上别着国民党党徽,只是手臂上有块臂章,上面有“新四军”三个字,与过去的白狗子不同;胡谋响心里凉了一截,这哪里有共产党,更没有看到一个红军,这明显是国军的驻地,他不敢贸然进去,心想,这里决不是他要找的组织,两个人不敢在洪都久留,连忙出城,返回了南山。
胡谋响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感到找党组织的希望越来越小,国共合作了,这个消息是真的,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是合作,怎么称呼上没有红军的名字,也没有共产党的标志,难道是共产党投降了国民党?如果没有了党,那么党交给他的这支队伍怎么办?还要不要坚持革命?他必须要对这支队伍,对战友们负责,走了三天三夜的胡谋响,终于回到了南山,看到大家急切盼望他归来的熟悉面孔,急火攻心,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大家忙把他抬到床上,又请来了郎中,郎中摸了脉说:“胡大队长无碍,是心急和疲劳所致,休息一两天就好了。”胡谋响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一晚,才醒了过来。听说大队长醒了过来,大家纷纷围拢过来,问胡谋响:“找到共产党没有?”
胡谋响慢慢坐了起来,看到大家眼巴巴的眼神,都在看着自己,流下了两行热泪,他哽咽地对大家说:“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孤儿了,国共合作了,共产党人都穿上了国军的军服,林司令与王特派员带大部队转移后,我们在这深山老林里坚持奋斗了七年多,牺牲了那么多的战友,我们与白军,是生死的对头,势不两立,今后,我们这支队伍的存亡,就只能完全靠我们自己了。”胡谋响歇了一口气接着说:“这次去省城,还是有所收获,那就是日本人真的打过来了,原来那妖,就是东洋鬼子;因此,我们也要顺势而为,国军不打我们,我们也不打国军,咱们就在这里招兵买马,训练队伍,日本鬼子要是踏上了我们家乡的土地,我们就与小鬼子血战到底,保卫家乡,保卫家乡的老百姓。”
大家听完胡谋响的话,都很赞同,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听大队长的,不散伙,保家乡,打鬼子!”接着,胡谋响问张金彪:“金彪同志,我走的这些日子,家里还好吧?”张金彪汇报说:“大队长,前几天叛徒查友谅带了一个穿国军军服的新四军联络官上山来,说是要我们下山,去什么景德镇的瑶里整编,要我们加入新四军,大家一看到叛徒,都怒不可遏,又怕中了叛徒的奸计,我们没有上当,将两个狗日的就地正法了。”胡谋响一听,这下清醒多了,在洪都,他不敢跨进新四军的大门,现在,新四军找上门来,也应该多了解一些情况,总觉得这事处置得过于草率,这时,一个游击队员递上一张公文,上面还有公章和私章,胡谋响跟着林涛这几年,已经能看懂基本的文书了,一看内容,又有陈毅的私印,便说:“金彪同志,你太鲁莽了,应该等我回来,这个私章是陈毅的,我在中央苏区见过他,是我党的一个重要领导人,看样子,这会是铸成大错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饶军,江西省庐山市(原星子县)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院博士研究生毕业。“八二八”毛泽东主席警卫营卫士,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求是杂志》红旗文稿、《光明日报》、《江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新闻通讯、文艺作品和理论文章,获“中国经济社会发展2012年年会”特等奖、江西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防空》优秀作品奖。有《庐山神韵》、《鄱湖神韵》、《七彩庐山》三部散文集和长篇小说《初心永恒》出版发行,其中《庐山神韵》被列为全民阅读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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