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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军:《尘封旧事》(十八至十九)-乌有之乡-亚博app客户

饶军 2021-11-20 来源:江西作家文坛

  尘封旧事(十八、十九)

  作者:饶军

  卷首语:一个转身,过去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都是鲜活的风景。我用崇敬的心情,走进时空隧道,去揭开那陈封的往事,记录那风雷震荡、激情燃烧的岁月!谨以此书,献给“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父老乡亲。

  内容提要:

  故事发生在鄱阳湖岸边的南山山区,以枭阳县为背景,全景式展现了上个世纪那个风雷激荡的峥嵘岁月;一代农民为了翻身解放及其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的慷慨壮歌;书中再现了共产党人洪水、王贤才、胡谋响等人为人民的翻身解放,拋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的感人故事;讴歌了中华儿女为抗击日本侵略而奋不顾身的英雄赞歌;展示了共产党人王明德、方明、刘长江、刘永强为建设新中国的艰苦探索;歌颂了以刘杏花为代表的新中国妇女的巾帼风采。呈现给读者的是激情燃烧的英雄史诗;默默奉献的优良品德;理想信念的执着追求;一代农民的无怨无悔,令读者荡气回肠,对上个世纪的父老乡亲肃然起敬。

  (十八)

  新中国的阳光明媚而灿烂,崭新的社会孕育着层出不穷的新事物,广大农民憧憬着对新生活的美好向往,带领广大群众去创造美好的幸福生活,对党的领导提出了新的要求,为了加强壮大党的力量,使党的领导与实际工作相吻合,方明书记决定吸收一批积极分子入党,各部门各乡报上来的名单有二十多人,其中包括刘长江、王明德、张兰、洪庆来等人。县委在研究这些名单时,其他人都无异议,但对张兰有不同看法,主要原因是因为她父亲张金彪;所以,对张兰的入党问题,争论还比较激烈,很多同志认为,为确保党组织的纯洁性,对张兰还应加强考验。最后,还是方明拍板,做通了常委们的工作,同意张兰加入党组织,方明书记说:“我们党历来不唯成份和出身,重在实际表现,张兰同志参加革命以来,工作是积极的,而且具有不怕牺牲的精神,在南麓乡与土匪的战斗中,临危不惧,最后一个撤退,而且还负伤,这样的同志,应该具备了一个共产党人的基本条件。”1950年“五一”劳动节前夕,解放后的枭阳县,二十八名积极分子,面对鲜红的党旗宣誓,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这批同志,在日后的工作中,不忘使命,砥砺前行,用无私奉献的精神,向枭阳人民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枭阳县平息匪患后,按照地委和专署的部署,将支前和剿匪的中心工作,转移到了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取缔烟馆,妓院和赌博上来,原征粮工作队改为土改工作队。

  县委、县政府部署,用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集中取缔烟馆、妓院和赌场。县里成立了三大取缔指挥部,由武装部长高朝进担任总指挥,下设三个行动小组,在县委常委会上,高朝进提出临时抽南麓乡的王明德和刘长江帮助工作,理由是,这两个人自己用起来顺手,县委同意了这一要求,三个行动小组的组长分别是:王明德担任取缔烟馆行动组组长;刘长江负责取缔赌场行动组组长;张兰负责取缔妓院行动组组长,洪庆来担任指挥部办公室主任,协调三个行动组的工作。方明要求,三个行动组,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进行调查摸底,掌握一手资料,不打无准备之仗,在取缔行动中,做到稳、准、狠,不留死角。

  枭阳路,一直通向落星湖的南门码头,这里商贾云集,是南北水上的交通咽喉,也是各种物资的流通集散地,各地的同乡会馆就达三十多家,流动人口众多,因此,伴随而来的烟馆、赌场、妓院也应运而生。据指挥部办公室初步掌握的情况,在民国政府期间,县城有公开的烟馆二十家,赌场十八处,妓院十五所,仅注册的妓女就有130人。

  从十八世纪末,鸦片就从英帝国开始输入我国,这种名为大烟的毒品,一旦吸食就成瘾,从身体上和精神上毒害中国人民。它不仅导致大量的白银外流,直接导致曾经的世界第一经济强国国敝民穷。由于鸦片直接危害清政府的统治,清政府也曾大力禁烟,出现了林则徐这样的民族英雄,但在1840年,英国借口“保护通商口岸”,发动鸦片战争,已经被鸦片吸空了骨髓的大清帝国,抵挡不住英国人的洋枪洋炮,1842年8月29日,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鸦片进一步在我国泛滥开来。后民国政府建立,长年军阀混乱,又经历了十四年的抗日战争,甚至有不少国军将领经营鸦片,充当军费,这颗毒瘤,就一直延续到新中国的成立。

  经过调查摸底,指挥部开了第一次情况汇报会,王明德在会上汇报说:“全县近二十万人口中,吸食鸦片者达三千多人,有不少家财万贯的富豪,也被吸得家徒四壁。”王明德接着介绍说:“县城有个大财主叫万富有,从前清开始,祖上就积聚了万贯家财,传到万富有这一代,他吸上了鸦片,他不仅自己吸,而且家人也吸,无心生意,家境日渐衰败。到解放前,家财已吸食一空,人也瘦得皮包骨,现在,家也散了,万富有靠大街上乞讨过日子。不仅富人吸,穷人也吸,有个村民帮地主送一船稻谷去洪都,在洪都吸食了鸦片,成瘾不能自拔,为了吸食鸦片,将自己的女儿卖给妓院,又是一起人间悲剧。”

  方明书记听到这里,用手猛地捶了一下桌子说:“俗话说,车载船装的金银填不满一根烟枪,这个毒害中国人民的鸦片,这次一定要干净彻底地把它扫除掉。”接着,王明德对取缔烟馆的具体行动计划进行汇报,只等指挥部一声令下,将彻底终结鸦片祸害中国人民的历史。

  刘长江和张兰两个行动小组也汇报了情况,刘长江汇报说:“枭阳县公开挂牌的赌场有两家,一家在会馆集中区的南门码头,叫‘星辰娱乐城’,主要参赌对象是过往客商;一家设在枭阳县中段,名字叫‘星光快乐城’,主要参赌对象为本地人,这两处赌场,实际控制人叫王五,又称王百万。这个王百万,早年混迹上海滩,是一家赌场的马仔,专干放高利贷和充当打手一类的事,此人腰粗膀大,倒瓜脸,常戴一幅墨镜,一脸凶相。在上海,他为老板追杀一名赌徒,为老板捞到了三百万大洋,深受老板器重,给了他百万赏金。1932年1月,上海爆发了淞沪抗战,当时的赌场正好在闸北,在战火中,赌场被毁,这个王五,就带着他的百万巨资,回到了枭阳县,在县城开设了这两家赌场。他利用在上海赌场捞到的本钱,靠敲诈勒索,放高利贷等手段,把枭阳的赌场生意是风生水起。1938年,小鬼子占领枭阳,他曾关过一段时间,后在韦县长的邀请下,又重操旧业,很多是锦衣进去,短裤衩出来,不少人在这个赌场里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也是危害社会的一块毒瘤。

  妓院的情况更是触目惊心。

  张兰接着汇报说:”枭阳妓院的历史可追溯到宋代设县时起,就是在日伪时期,妓院仍然是灯红酒绿。我们调查了有三十户人家有女儿在妓院,百分之九十都是穷人家的女儿,有的是因天灾人祸,有的是因家人吸毒,赌博而卖到妓院的,也有少数是人贩子拐来卖给妓院逼良为娼的。”张兰歇了一口气接着汇报说:”我们调查了一位年老色衰,已不在妓院从业的妇女,她介绍说,妓院就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有的妓女一天接客达十几人之多,人都站不起来,而得性病的非常普遍,有怀孕的,土法坠胎,严重摧残了妇女的身心健康,里面的老鸨打手,凶神恶煞,特别是对新来的,稍有不从,就往死里打,进入了这个鬼门关,几乎没有自由出去的,这是一群社会最底层的人,而用皮肉赚来的钱,都落入了妓院老板的腰包,这是一处人间地狱。”这位妇女还说:“都说穷人过的是牛马一样的生活,而这些妓女过的是连牛马都不如的生活。”

  张兰的汇报,就是旧社会的一次血泪控诉,激发了所有与会人员对这些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污泥蚀水的憎恨,方明书记说:“我们共产党是要解放全人类的,我们的人民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不彻底取缔这些祸害人民的烟馆,赌场,妓院,我们就不配做一名共产党员,我们枭阳县的天空,就不是一个晴朗的天空;现在,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县武装部宣布,今晚十时,三个取缔行动工作组,统一行动,还枭阳县一个晴朗干净的天空。”接着,高朝进站起来说:“现在,我命令,县武装部武装中队第一小队,配合王明德行动组,包围县城烟馆,捉拿烟馆老板,销毁大烟和烟具,对吸食人员,集中统一由县公安局管理,实施强制戒毒;由县武装部武装中队第二小队配合刘长江行动组,包围县城“星光娱乐城”和“星辰快乐城”两个赌场,收缴赌资赌具,逮捕赌城老板,对赌徒进行惩戒教育后释放;县武装中队第三小队配合张兰行动组,逮捕罪恶累累的老鸨,打手,没收一切财产,对嫖客进行惩戒教育后释放,对妓女进行统一集中检查身体,有病的,由政府出资治疗,在本县有亲人的,由其亲属接回家中,对被拐买来的和没有亲属的,由政府组织学习培训,让她们掌握一技之能。现在大家,集中待命,严格保密纪律,今晚十时,统一行动。”

  一九五0年十月九日,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枭阳县城与往日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异样;但在看似平静的气氛中,有三张大网,正悄悄地撒向历史上的顽疾,他们要荡涤旧社会的污泥浊水,还枭阳县一个干净明朗的天空。

  当天吃过晚饭,淅淅沥沥的秋雨一直下个不停,大街上没有夜市,也没有路灯,只有几家餐馆、赌场、烟馆、妓院门前挂着红红的大灯笼,不时有人来人往,特别是赌场,显得更热闹些。

  100多名武装中队的解放军战士和三个行动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整装待发,十点一到,方明书记,彭良圣县长,高朝进部长来到了队伍面前,高朝进喊了一声“立正”,便转过身来,向方明书记敬了一个军礼说:“报告书记同志,队伍集合完毕,请指示!”

  方明书记是南下大军的一名团政治委员,刚摘下胸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标志,他习惯地回了一个军礼说:“同志们,我们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你们各自按照预定的目标,出发。”

  随着一阵口号声响起,100多名武装人员和行动组工作人员,冒着绵绵的细雨,像三支出弦的利箭,划破黑暗的夜空,向目标进发。

  最快接触目标的,是刘长江的取缔赌场行动组。

  南门码头的“星辰娱乐城”,笼罩在夜色的秋雨中,远远望去,有两个红色的大灯笼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刺眼。

  赌场内,烟雾缭绕,有赌徒在压大压小,红着眼睛在歇嘶狂叫:“压、压、压”;在麻将桌上,有人举着甩筒在拼命的摇晃,赢了钱的,狂欢不已;输了钱的,垂头丧气,尽显喜、怒、哀、乐的众生相,急速赶来的刘长江和二分队的战士,立即将整个赌场包围了起来,对四周实行戒严,人员只准进,不准出。

  对突然到来的武装人员,惊动了赌场里的赌徒们,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由于事发突然,赌场的管理人员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由于赌场是国民政府批准营业的场所,在老板眼里,是合法经营,平常也就有个别出老千的和少数地痞流氓捣乱外,赌场自开业以来,还未发生过意外情况。今天在赌场的打手,开初以为是来砸场子的,正准备出手还击,一看来了几十个荷枪实弹的解放军,便急急忙忙去找王百万报告,一个打手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板,不好了,有人来劫场子。”王百万一听,气得是火冒三丈,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弟兄们,抄家伙,把他们打出去!”

  在控制住赌场后,刘长江正要去找赌场老板,只见王百万带着十几个打手,一齐涌向赌场大厅,有几个亡命之徒挥舞着木棒就过来了,二分队长和刘长江一看不好,立即拔出枪来,两人同时向大厅的天花板开了三枪,鸣枪警告;打手们一看来人是解放军,而且都端着枪对着他们,这些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都吓傻了,脚也挪不动步子;王百万上前一看,这哪里是社会上的流氓,这是共产党,解放军,便跑步上前,双手抱拳说:“解放军长官,敝人是这里的老板,不知本赌场哪里得罪了政府和解放军,劳你们这样兴师动众,我可是有营业执照的合法场所,你们解放军说要保一方平安,维持社会秩序,不知我犯了哪些条王法,在下愿洗耳恭听。”

  刘长江把举着的枪收回来说:“王五,我奉枭阳县委,政府,武装部之命,依据中央人民政府的规定,依法取缔本县范围内所有赌场,没收赌场一切财产,对作恶多端的赌场老板和打手,一律关押审查,听明白了没有?”

  王五一脸诧异说:“小人不明白,我这是有营业执照的合法赌场,依法纳税,你怎么说取缔就取缔?”

  刘长江望了一眼王五,义正词严地回答说:“王五,你用的是老黄历,人民政府什么时候给你颁发过营业执照,所有国民政府颁发的证照,一律宣布作废。”说完转身对二分队长说:“将赌场所有工作人员全部押至县公安局看守所,进行审查,所有赌资,全部没收!”

  在赌桌上的几十个赌徒,被眼前的这一幕都吓傻了眼,有的钻到桌子底下,有的将桌上的赌资抓在手上到处乱藏,整个赌场一片慌乱。

  这时,解放军的分队长大声命令:“赌场所有人员,一律双手抱头,就地蹲下,进行登记审查。”

  经过两个小时的登记清点,共抓获赌徒78人;收缴赌资五十余万元,查获赌场金库大洋三十余万元,抓获王五以下打手15人。这里刚一结束,刘长江又带领解放军战士直赴枭阳路的“星光快乐城”赌场,没费多大周折,取缔工作顺利进行,抓获赌场打手和头目十一人,与王五等人一起,连夜送往县公安局看守所关押。

  县城内有四家鸦片烟馆,王明德将配合的一分队的解放军战士和工作人员,分成四个小组,冒雨同时将四家烟馆包围起来,当王明德带领的第一小组来到县城最大的烟馆“神仙快活林”时,跑堂的还以为是来了烟民,便做出一个迎客动作,高声唱道:“老爷,里面请。”刚说完,跑堂的一看,来人个个面无表情,横眉怒视,又有几个端着枪的解放军跟了进来,吓得慌了神,忙说:“长官,军爷,你们这是有何贵干?”王明德严肃地对跑堂的说:“立即将你们的老板找来!”

  跑堂的在这家烟馆干了好几年,与县保安团的官兵打过交道,那些官兵也常有来吸食鸦片的,但很少有人带枪到烟馆来,即便有个别带枪的,也都是背在肩上,只是有些吸食后想黄炮的,会晃动手中的枪,吓服吓服烟馆;可今天的情况大不一样,这些人不是来吸烟的,是明显来找茬的,看着那一支支乌黑的枪口,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忙跑到烟馆的二楼,对正在哼着小曲,喝着茶的老板说:“东家,不好了,一伙当兵的荷枪实弹,将烟馆围了,指名要你下去。”老板见过白军、日军、伪军,来这里吸鸦片黄炮是常事,便说:“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黄炮就黄炮,让他们走吧。”跑堂的伙计着急地说:“不是,不是,他们根本不是来吸大烟的,是专门来闹事的。”老板听到这里,觉得事情不妙,便赶忙下楼来,一看王明德,穿着没有胸牌的解放军军服,肩上斜背着一支驳壳枪,神情严肃,几个解放军都端着步枪,刺刀在灯光的映衬下明晃晃的,这让他吓得不轻,他在这条街上开烟馆有些年头了,还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便双手作揖,强装笑脸,对王明德说:“长官,我就是老板,小店多有得罪,还请长官和各位军爷恕罪。”

  王明德用眼瞧了下,只见老板戴着一顶瓜皮帽,穿着夹克,腰系一件暗格子裤裙,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在下吴福保,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王明德没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通告说:“吴福保,你听着。”接着就宣读了通告上的内容,最后一句是:“从即日起,查封县城所有烟馆,销毁所有烟土,烟枪器具,如有违抗,将依法严惩!”

  通告还未念完,吴福保头上就渗出了汗珠,转动着小眼睛,胆怯地问:“长官,我可是办了营业执照,合法经营的呀。”王明德马上反驳说:“吴福保,鸦片毒害了多少中国人,你心里最清楚,不错,在不管人民死活的旧政府眼里,你是合法的;但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要扫除旧社会的一切污泥浊水,你经营这种危害人民生命的鸦片,就是违法的。”说完,也不管吴福保有什么反应,就向等待的解放军战士下达了取缔命令。

  除两位在前后门担任警戒的解放军战士在外,其余的十几名解放军战士,冲进包房,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正在吸食鸦片的烟鬼一个个拎到了大厅里,只见这些人黄皮寡瘦,面如死灰,还有一个烟鬼在大声喊着:“我的烟炮哇,我的烟炮哇!”六十多个烟鬼,不到十分钟,全部集中到了大厅里,有的眼泪直淌,有的鼻涕直流,有的站立不稳,屁股坐在地上,还有的哭爹喊娘,一幅活生生的群丑图。

  随即,王明德宣布了对全体吸食人员进行集中强制戒毒的决定,解放军战士现场销毁全部的烟枪,器具,用枪逼着吴福保打开了存放鸦片的仓库,将没收的全部鸦片,架起一堆干柴,当众烧毁,两名战士押着烟民,到指定地点去戒毒;王明德又带着其他战士直奔下一个烟馆。

  这边取缔赌场的烟馆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张兰带领的取缔妓院行动组按时到达了指定地点。

  枭阳路有两家公开营业的妓院,分为东院和西院,东院叫“怡香楼”,是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场所;西院叫“春宵一刻”,面对的是普通嫖客,档次明显比东院低,有些东院年老色衰的妓女,便转到西院来重操旧业。

  张兰从参加征粮工作队后,经过一年多的锻炼,已经成为了一名作风扎实,遇事沉着冷静的妇女干部,这次伤口刚刚恢复,就主动请缨,担任了取缔妓院行动组的组长。她将行动组分成两队,由她带一队直赴东院,三分队长负责西院。

  东院在枭阳县的东面,从枭阳路向东二百米,有个四合院形状的两层建筑,四周香樟环抱,翠柏成荫,更显得庭院幽深,静谧雅致,庭院的大门前,挂着两个红红的大灯笼,这里的妓女不像西院要站在门外拉客,前来寻欢作乐的都是慕名而来,或者是有固定的客户。

  张兰他们冒着细雨赶到怡香院,完成了对怡香院的包围后,里面还根本没有察觉。当张兰带着一位女队员走进怡香院的接待厅,只见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和一些嫖客在打情骂俏。

  正在大厅招呼嫖客的老鸨,突然看到两位英姿飒爽,面容俊俏的姑娘来到大厅,感到十分的惊奇,因为自从这里开办妓院以来,还没有接待过女嫖客,再说,也没有开设过“软饭”业务,诧异过后,她也像对待男嫖客一样,笑盈盈地迎过来,“哎呀,这真是两只凤凰,飞到我们鸡窝里来了,小红,快,给两位姑娘上茶。”

  张兰理了理头上湿漉漉的头发,用厌恶的眼光看了一下老鸨,正色地问道:“你是这里的老鸨?”这个长着一身蛮肉,化着浓装的中年妇女,然是嬉皮笑脸地回答:“妹子,我就是,实在不好意思,我明儿就上街贴告示,招募几个英俊小生,到时候再请小姐来慢慢享用。”

  张兰此时心里明白,这老鸨把自己当成了女嫖客,差一点没笑出声来。张兰马上严肃地对老鸨说:“你听着,我奉县委,县政府,县人武部的命令,依法对你的怡香院进行查封,立即关门停业,接受检查。”

  老鸨一听,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地说:“姑娘,我一向遵纪守法,文明经营,并有合法的营业执照,你们政府怎么说关门就关门,还有说理的地方没有?”

  张兰严厉地说:“你还讲你文明经营,你作了多少恶,残害了多少妇女和少女,你心里清楚;我们今天,就是要找你算清这笔血债的。”刚说到这里,早有人去给妓院的打手报信,说是有人在前台滋事,几个人便带着木棒赶了过来,张兰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她用手在空中一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端着枪就冲了进来,打手们一看,当场就吓傻了,忙偷偷的把木棒扔在地下。

  这时,张兰命令道:“将怡香院的所有人全部集中到院里来,进行登记审查。”

  大厅里的情况,没有惊动房间里的嫖客,当战士们强行撞开房门时,一下就打碎了嫖客们寻欢作乐的美梦,有的妓女吓得往床底下钻,有的嫖客抓一条毛巾遮挡下身,真是丑态百出。在一位嫖客的房间,有一个富家公子,新婚蜜月还没过,就来寻欢作乐。妓女红玫瑰说:“公子,你不陪你家新娘子,就不怕回家跪踏鞋板?”那公子说:“哪道菜连吃一个月不反胃?我是来换换口味的,来吧,让大爷看看你的小肚蔸。”红玫瑰嫣然一笑说:“你得给我讲个段子,本小姐就让你好好舒服。”公子回答说:“这有何难”,随口就来了四句:“离地三尺一条沟,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牛羊来吃草,常有和尚来洗头。”公子脱了衣服,望着赤裸裸的红玫瑰,就要行好事,红玫瑰用手一推,娇滴滴地说:“小女子已准备好了温水,但只能先爬山后洗头”,公子便揉搓那一对隆起的双峰后,问:“这是什么?”红玫瑰说:“这是奶格庄,还沒天光。”公子又往下摸,又问:“这是什么?”红玫瑰咯咯一笑说:“这是肚家齐,鸡还没啼。”公子只好又往下摸,问:“这是什么?”红玫瑰双手搂着公子说:“这是毛山凹,鬼还在打架。”公子听完,就要行好事,又被红玫瑰用手挡住了,说天还没亮呢,要公子还要说个四言八句,而且要贴切,公子想了一下,接着吟唱道:“一物最稀奇,双峰夹小溪。户外草萋萋,洞中泉滴滴。有水难养鱼,无林鸟自栖。可怜芳草地,多少世人迷”。红玫瑰听到这里,是风情万种,娇滴滴地说:“请相公洗澡”公子望着那隆起的芳草地,是春心荡漾,刚要戏耍,就传来了抓嫖的声音,这公子一看有人抓嫖,担心嫖娼败露,回家不好交待,慌乱中连短裤都没穿,就打开窗户从二楼跳了出去,当场摔断了一条腿,被在外警戒的解放军战士抓获,也押到庭院来,大家一看,见他赤身裸体,又冷得瑟瑟发抖,还是一名战士找来一条浴巾,让他遮住了下身。

  经过清点,一共抓获嫖客31名,妓女四十五名,妓院打手四人。

  张兰用枪指着老鸨,强迫她交出了这些妓女的卖身契约,并当众进行了烧毁。随后,对嫖客进行审查登记,并全部释放;然后,她又对妓女们说:“我们是人民政府,是来解救你们的,你们不再受老鸨的欺侮,你们自由了,但今天,你们还不能走,还要安排你们去检查身体,没病的,你们就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有病的,由政府负责治疗,无家可归又无亲友投靠的,由政府安置。”刚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妓女们,一听张兰的话,脸上就露出了真诚的微笑,没想到自由之神这么快就降临到自己头上,整个取缔妓院的工作连续了三天,有二十一名妇女留医院治疗,三名无亲无故的妓女安排到了县保育院当保育员,其余全部遣散回家。

  对三名老鸨和九名打手,因犯有限制他人自由和逼良为娼的罪行,一并交公安部门收押,等待人民的审判。

  长期祸害中国人民的三大毒瘤,新中国的人民政府,仅用一个晚上,就让它烟消云散,这是新中国创造的一个伟大的人间奇迹。

  全县刚刚实施“二五”减租政策后,一场触及封建社会基础的土地改革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县里成立了土改工作团,刘长江担任了南麓乡土改工作队队长,张兰作为县里的土改工作团成员,下到南麓乡,配合刘长江的工作。

  共产党从1947年起,就在北方完成了土地改革工作,已经有一套成熟的经验和方法。枭阳县组织培训了一大批土改积极分子,方明亲自授课,一是吃透政策精神;二是掌握工作方法。

  当土地改革的动员大会一召开,南麓乡的地主,富农就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土改就是要分他们的田地和山林。

  土地改革工作在党委的统一领导下进行,已担任乡党委书记的王明德对刘长江说:“长江哥,乡下的情况十分复杂,宗族、家族势力还很强,谁划地主,谁划富农,一定要依规依法,一碗水端平,为什么乡里推荐你当土改工作队长,就是因为你不是本地人,不受宗族、家族势力的影响,一定要把我乡的土改工作,做到公平公正,人民群众能扬眉吐气,划了地主富农的没有怨气,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张兰同志是县里派来的,有事多与她商量,乡党委和乡政府会大力支持你的工作。”长江说:“明德,你放心吧,我乡的土改工作一定不会拖全县的后腿。”

  土地改革工作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张兰和刘长江下到村里开了不少动员会,并没有出现那种打土豪,分田地的那种激情的场面,调查摸底情况,难以掌握真实的资料。像刘满贯这样的大地主,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但有些中小地主,明明家里的土地达到了地主成份线,可报上来的只够划富农,明明达到了富农成份线的,报上来却只能划为中农,有的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赤贫户,名下也有了土地。张兰对刘长江说:“看来,我们的工作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二天一早,一行大雁向南飞去,已是初冬的季节,地面的小草在变黄,刘长江和张兰来到了刘家墩,找老农会干部刘金虎,请他帮忙出出主意。

  张兰、刘长江和刘金虎不是生人,在征粮工作队时,就得到过刘金虎的支持帮助,彼此之间,都有很好的印象。张兰和长江来到刘金虎家里,也没有客套,就将工作中碰到的困难告诉了刘金虎,刘金虎为他们每人倒了一碗茶,又沉思了一会说:“我说你们两位同志呀,主要是对这里的风土人情还不了解,工作没抓到点子上,所以开展不起来。我看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民国十八年,我们农民协会也分了地主的土地,后来红军走了,地主恶霸又回来了,分到的土地,又被地主夺了回去,当年抛头露面的积极分子,受到了反动派的疯狂报复,有的丢了性命,因此,有很多人心有余悸;二是在农村,宗族势力非常大,张三是李四的伯伯,李四又是张三的侄子,扯起来,就是一家人,而且,这些地主富豪,又是这个宗族的代言人,这些地主,大多有文化,信息灵通,这两年,都知道蒋介石的江山坐不稳了,有很多地主就假做善人,也收买了一些人心,加上政府的‘二五’减租政策,长工们也觉得地主没有以前那么恶了,好了伤疤忘了痛,加上地主的拉拢收买,所以有些无田无地的人,碍于家族情面,帮地主顶一些土地,因此,你们就难以掌握真实的情况;第三,你们没有真正的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天天跟在你们屁股后面的庐仕忠,是个无产者没假,他反映的情况也没假,但这个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大伙都看不起他,你依靠这样的人,那老百姓也就不怎么信任你们。”

  听了刘金虎的一席话,两人茅塞顿开。这时,一个约二十岁的壮实小伙子扛着一把锄头回到刘金虎的家里,对刘金虎说:“爹,来客人了。”“啊,这是土改工作队的刘同志和张同志。”说完又转头对刘长江和张兰说:“这是我的大儿子刘永强。”刘永强放下锄头,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刘永强就是林涛司令员的儿子洪生,这个秘密只有刘金虎夫妻俩清楚,永强都二十岁了,他对自己的身世是一无所知;这二十年来,刘金虎将他视为已出,虽然没读过书,但人聪慧,又豪爽仗义,在村里的后生中有很高的威信。刘长江看到刘永强,也被这个年轻后生的气质所吸引,便说:“永强,你是种自家的田,还是帮人打长工?”刘永强笑了,说:“我做梦都想有自己的田啊,我是刘满贯家的长工。”

  刘长江又接着说:“现在解放了,马上就要开展土地改革,将地主的田分给穷人,你熟悉这一带的情况,我想请你来土改工作队帮帮忙,尽快把田分给穷人手里,不知你是否愿意?”永强回答:“我知道,你们共产党员是为穷人打天下的,我愿意跟你们干。”

  刘永强跟着土改工作队,详细的介绍哪一片田是地主的,哪一片山是富农的,哪一户受地主的剥削最重,帮助宣传土改政策,逐步打消了群众的顾虑,群众参与土改的积极性初步调动起来了。

  一贫如洗的老农民陶勇水,原先有祖传的三亩旱涝保收的水浇田,由于父亲病重,向本家叔字辈的地主陶祝山借了五块大洋,由于利滚利,始终还不清本钱,几年下来,便债台高筑,从五元变成了150元,被这个本家叔叔将他的三亩水田收过去顶了债,成为赤贫户。这次土改工作队进村,这个本家地主找到陶勇水,又给了他几斗米,要他顶下这三亩水田,他碍于情面,答应了。这次在张兰等人的说服动员下,终于明白了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不是穷人的命不好,而是那种剥削制度下,穷人永无翻身日子的道理,也看清了地主伪善的本来面目,在土改工作队召开的诉苦大会上,他声泪俱下控诉了这个本家叔是怎样将他家的三亩水田,成为地主家的过程;许多穷人长年租种地主的土地,镰刀挂上壁,锅里没饭吃的苦难生活;通过诉苦大会,调动了广大农民参加土改的积极性,要求分田地,斗地主的气氛空前高涨。

  面对分田分地的风声越来越紧,地主们也不想坐以待毙,还要作垂死的挣扎。刘满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就不甘心束手就擒,与土改工作队斗智斗法。民国十八年,共产党就分过他的土地,后来,共产党走了,土地又回到了他的手中。日本人来了,由于遇到居训仁,不仅没有丢失一寸土地,而且还和日本人交上了朋友;这国军光复了枭阳县,开初还怕政府清算他的汉奸罪行,结果用几根金条,买通了马县长和警察局长,还混了一个乡长当了三年;因此,他悟出了一个道理,觉得自己是大福大贵之人,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再说,共产党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只要舍得花钱,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清楚,这共产党清正廉洁,为的是穷人过好日子,他思来想去,必须假装积极,支持土改,他主动找到刘长江说:“刘队长,本人愿意响应政府号召,将多余的土地拿出来,分给村里无田无地的贫困户,你们也很辛苦,晚上我请客,请大家到我家去改善改善生活。”

  刘长江知道这是南麓乡最大的地主,也看出来了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伎俩,拒绝了刘满贯的邀请。

  刘长江和张兰在调查中,早已摸清了刘满贯的底细。这个长着一对三角眼,戴着瓜皮帽,个子不大,精明世故的老地主,表面上看来不像一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但一肚子坏水,乘人之危,巧取豪夺,是他的拿手好戏。1946年,他本家刘运来有两亩旱涝保收的水田,也是刘运来家的命根子,可是早就被刘满贯盯上了,但他不着急抢过来,一直在等待时机。那年,刘运来的独生子得了一次急病,便去找本家刘满贯借钱去县城给儿子看病,令他没想到的是,说到钱,就没了缘,刘满贯觉得机会来了,说:“运来老弟,治病要紧,钱我给你想办法,但你拿什么还呢?我看不如这样,你把你那两亩田给我,我比市场价高出一成给你,你看怎么样?”“大哥,那两亩地,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也是我们家的命根子,你行行好,借我几个,等我儿病好了,就是到你家做牛做马,我也会把钱还给你”刘运来央求说。刘满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说:“我说运来兄弟,没有人,你要那两亩地有什么用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刘家墩,没田没地的多得去了,还不照样在这里传宗接代,我刘满贯多一亩田不多,少一亩田不少,我还是看在一个祖宗下来的份上,为你应个急,两厢情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刘运来走投无路,救儿要紧,便忍痛将两亩地让给了刘满贯。在签字划押的时候,刘满贯还说了一句:“运来老弟,我是看在本家的份上,多付了你一成的银子呀,日后你要是发达了,可不要忘记你这个为你应急的大哥啊。”

  刘满贯就是这样,用刀子割了你的肉,只能痛在心里,嘴上还说不出。

  1930年,刘满贯密报白匪军说刘金虎私藏了红军林司令员的孩子,造成刘金虎骨肉分离的悲剧,可事后,他还假惺惺地拿了五斤大米到刘金虎家表示慰问,他既当婊子、又立牌坊,靠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两面手法,在南麓乡还赢得了一个“刘大善人”的称号。

  正因为这样,当解放军打过长江时,很多地主、恶霸纷纷外逃,刘满贯再一次选择留了下来,但是,这次,他真的打错了算盘,终将进入他自己掘好了的坟墓。群众发动起来了,全面铺开土地改革工作的时机已经成熟,南麓乡召开了全乡群众参加的土地改革动员大会,连走不动路的老太太也由家人扶着来听土改政策,刘长江在大会上说:“我们穷人为什么越来越穷,富人为什么越来越富,除了地主老财的黑心肠外,更重要的是反动政府的剥削制度,维护的是少数人的利益,所以,我们要彻底摧毁封建社会制度,那就是耕者有其田,不再因贫穷而卖儿卖女,不再有剥削,不再有压迫,人人平等,天下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大会上,不断有人高呼:“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地主阶级!”

  动员大会后,进入了划分成分阶段,在群众评议的基础上,对照土地改革的条款,首先划出地主成分,刘满贯家有良田三百亩,山林1200亩,耕牛二十五条,农具一应俱全,一进四个天井的刘家大屋,划为地主已无悬念。

  对吕仕良家的成分划分费了一些周折。这个靠抓石鸡、采石耳发家的小康人家,1946年之前,是个山无一亩,田无一分的赤贫户,到1949年,靠一些外逃的地主抛售的土地,认为拣了个大便宜,一下拥有了二十一亩土地,还在1949年8月盖起了三间大瓦房,在1948年请了五位长工,按照枭阳县土改政策细则,人均超过土地两亩水田,自己不劳动而请了长工的可划为地主,吕仕良家五口人,超过人均土地十一亩,问题是,他拥有超过人均土地的时间不到二年,而自己还未脱离劳动,请长工的时间不足一年,按条件对照,完全可以划为地主,但有许多人有不同意见,吕仕良家祖祖辈辈就是穷人,靠一门绝活,积攒了一些钱财,来路光明正大,虽然够地主成分,但他还来不及剥削,也没有民愤,建议多出的土地可以没收,可以放宽一些政策,划为富农成分。这件事,土改工作队拿不准,便向乡党委、乡政府报告,请王明德拿出意见。

  王明德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农村基层干部,在实践中增长了才干,办事沉着,爱动脑筋,他召集乡党委会研究,也统一不了意见,划吕仕良地主成分,实在有些冤枉,但不划,他又上了杠杠,王明德最后说:“划分成分,是一项政策性很强的工作,既不能宽,也不能严,既要公平公正,又要让被划成地主的人服气,我的意见,我们先不作结论,将这个问题交由群众讨论,最后根据政策和群众的意见,再作结论。”按照王明德的意见,刘长江和张兰到吕仕良的所在村,召开群众大会,群众中也有两种意见,有群众建议,采取投票的方式表决,可投票的结果,让刘长江和张兰傻眼了,划地主与划富农的意见刚好一半对一半,这让土改工作队伤透了脑筋。

  多少年来,地主是一个多么耀眼的名字,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是今天,地主成了臭狗屎,因此,吕仕良是坐卧不安,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个靠勤劳致富的庄稼汉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节衣缩食,既没有欺侮人,又没有剥削人,怎么就成了剥削阶级呢?难道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也有罪吗?他背着压力山大的包袱,到乡里找王明德申诉。

  吕仕良一看见王明德,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他说:“王书记呀,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当长工的,我靠抓石鸡,采石耳,起早摸黑,一滴汗掉地上摔八瓣,聚了些钱,买了些田地,我这都是靠劳动得来的,这地还没捂热,就要划我地主,你说我冤不冤枉呀,王书记,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吕仕良的“劳动”二字,给了王明德的灵感,他觉得,不划吕仕良地主,就直接违反了土地改革政策,如果划地主,他与刘满贯又不可同日而语,一个“劳动地主”的概念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他将这一想法给县委书记方明,县长彭良圣进行了专门汇报,县委的意见是,可划为“劳动地主”,虽然吕仕良有点冤,但如不是这次土改,他必然走上剥削穷人的路子,依靠剥削来的财富,会积累更多的财富,这是剥削制度必然产生的结果。

  当刘长江和张兰宣布,吕仕良家划为“劳动地主”时,老百姓满意,吕仕良也心服口服,因为劳动地主与剥削地主是有区别的。当然,这个劳动地主在若干年后,还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最让刘长江和张兰头痛的事情还不是吕仕良的问题,那就是好兄弟王明德爷爷划什么成分,还有那个帮助过自己很多的洪镇江校长家该划什么成分?洪、王两家是南麓乡最大的地主,拥有最大的庄院,要往前推,在前清就是大户人家;但现在的情况是,洪家大屋和王家大屋在“焦土抗战”时已化为灰烬,土地在解放前大量变卖和赠给了族人,现在可以说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按照土改政策,向前推三年,那就是以1946年为节点,而洪、王两家的土地在三八年就出了手,这样算来可划分贫农成分。但划分地主成分还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自己不从事农业生产劳动,过不劳而获的生活,那洪、王两家到现在,一般小地主还没有他家殷实,也可划为地主;而洪、王两家又是两个革命家庭。洪镇江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早期的共产党员,儿子洪水还是枭阳农民暴动的总指挥,还曾偷卖家中财产,为农民起义军购枪购炮,如今三个儿女又音讯皆无,从情理上说,也应该划一个好的成分。王世忠唯一的儿子王贤才,是枭阳县共产党的第一任县委书记,后又是共产党的特委书记,到现在也杳无音信,为革命牺牲的可能性很大,加上又是自己好兄弟王明德的爷爷,而王明德又是南麓乡的书记,对自家划什么成分不好说话,于情于理,都应该划为贫农,张兰也赞成划为贫农,长江和张兰还比较慎重,又召开了群众会议,群众也大多数同意划为贫农,最后,土改工作队决定,洪、王两家都划为贫农成分。

  这个结果一公布,一些已划为地主、富农成分的人有怨气,洪、王两家虽说没有田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洪、王两家仍然是南麓的富户,刘长江在土改工作中没一碗水端平,这些小地主、小富农不服,向县委、县政府写信举报。县委书记方明接到举报信后,认为举报的内容不无道理,又专门召开了常委会进行研究,大家的意见是,划地主,大家感情上接受不了,不划又不太实事求是,最后也是议而不决;方明书记觉得这个问题有一定的特殊性,便以县委的名义向地委写出了专门报告,负责江州地区的土地改革工作是省里的一位副书记,这位副书记看到请示后,在报告上批示:“我们党内有很多高级干部,家庭都是地主出身,有的还是大地主,大资本家,这并不影响他们对党的忠诚和对共产主义的信仰,照样成为一名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划分成分工作,必须实事求是,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一家满门英烈,也划为了富农成分,因此,洪、王两家应划为地主成分,这并不影响洪、王两家是革命家庭的身份。”

  方明书记接到省委副书记的批示后,专门找了王明德和刘长江谈话,传达了省委领导的批示,要他们不要有顾虑,就是划了地主成分,你王明德照样是革命干部,王明德当场表态,同意爷爷划为地主成分。

  刘长江还是想不通,他从感情上就是不愿意王明德家划地主成分,他将自己的苦闷告诉了刘金虎,刘金虎说:“两家破了产的地主,都这么多年了,还要划地主成分,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啊。”

  刘金虎一句“破了产的地主”几个字,让刘长江眼前一亮,对刘金虎说:“对,要划地主,就划一个破产地主。”他找到县委书记方明汇报了自己的想法,方明书记乐了,说:“看来我们的队长是动了脑筋了,有进步,这就叫实事求是,可是长江呀,这成分可没有‘破产地主’这个成分呀?”刘长江说:“你不是要我实事求是吗?我就给洪、王两家划个破产地主。”方明书记没说话,从他的神态中,应该是默认了。

  最后,南麓乡土改工作队宣布,洪镇江、王世忠划为“破产地主”成分。

  枭阳县土改工作团将这个新做法编发了一期简报,令刘长江没想到的是,省土改工作团转发了这个简报,当作一个新经验推广,以后,我们在地主成分一栏中,经常可以看到“破产地主”这个称呼。

  划分成分结束后,就开始了丈量土地,没收地主、富农的浮财工作。刚获得翻身解放的农民,马上就要拥有自己的土地,对土改的积极性是空前的高涨,有的农民在分到的土地里,抓起一把把泥土,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翻身了,解放了,扬眉吐气了,不少贫苦农民,还搬进了刘满贯的深宅大院,他们真正尝到了新社会当家作主的滋味。

  (十九)

  土地改革工作刚刚结束,一场镇压反革命的运动就开始了。

  一九五0年的七月下旬,骄阳似火,天气炎热,王明德和刘长江接到县委紧急通知,要他们明天上午赶到县城参加镇压反革命和恶霸地主的动员大会。

  大会在点将台广场召开,县城的机关干部和县城居民一千多人参加了大会,现场气氛紧张而又肃杀,会场四周,由县武装中队戒严,主席台上还设立了双岗,人们感到,一场暴风骤雨即将到来。

  主席台上,坐着县委书记方明,县长彭良圣,武装部长高朝进,公安局长和法院院长,五个人神情肃穆,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会议由县长彭良圣主持,首先由方明书记宣读《中共中央关于镇压反革命运动的指示》,接着,由县镇压反革命领导小组组长高朝进作动员报告。

  高部长在报告中说:“同志们,我们前一时期的土地改革工作,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人民抬头挺胸,当家作主;但是,被推翻了的剥削阶级,并不甘心他们的失败,还在妄图东山再起。国民党反动派,还留下了大量的残余势力,特务和间谍,伺机破坏我们新生的人民政权,一些被打倒了的地主恶霸,也暗地里反攻倒算,他们破坏交通,抢劫物资,烧毁仓库,炸毁桥梁,暗杀我土改工作队员和积极分子,还有暗藏的反革命分子,会道门头子,与这些反动势力勾结在一起,妄图推翻新生的人民政权,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因此,必须严厉镇压一切反革命分子,确保新生的人民政权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高部长讲话结束后,法院院长用宏亮的声音宣布:“将死刑犯、汉奸、反革命分子居训仁押上审判台!”

  八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公安战士,将面如死灰,五花大绑的居训仁押上了主席台,一个公安战士抬起一脚,居训仁便“扑通”一下跪在台上,居训仁胸前挂着一个纸板牌子,上面写着:“汉奸、反革命分子居训仁”字样,居训仁三个字还打了个红叉。

  这时,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的口号,“坚决镇压反革命”,“大汉奸居训仁罪该万死”,“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一阵口号声过后,公安局长宣布了居训仁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的犯罪事实,最后,法院院长宣布:“居训仁认贼作父,欺压百姓,为虎作伥,为日军提供情报,手中沾有多条人命血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现在,我代表枭阳县人民法院宣判,将居训仁绑赴刑场,执行枪决!”接着又问居训仁:“居训仁,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可作最后陈述,只要合理,人民政府将满足你的要求。”五花大绑的居训仁三魂七魄已有七成飞出体外,艰难的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望着愤怒的人群,吓得又一多嗦,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声也衰,他说:“我作恶多端,罪该万死,各位乡亲,对不住了,如有来生,训仁再不做汉奸,定当好好做人,我先走一步了!”

  随即,八名公安战士,像拎小鸡一样,将五花大绑的居训仁,押至西门口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一声清脆的枪声过后,居训仁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县里的镇反公审大会结束后,王明德和刘长江迅速赶回了南麓乡,按照县里的统一部署,成立了乡镇反工作领导小组,部署了乡里的镇反工作,王明德指定刘长江担任镇反工作组组长,初步确定了镇反对象,只要证据确凿,罪行累累,就将依法镇压。为了不打草惊蛇,采取内紧外松的办法,工作队员深入村寨,调查地主恶霸和反革命分子的罪行。正当人们在准备欢庆胜利的时候,谁都没想到,死神正悄在悄悄的向王明德逼近。

  那是一个斜风细雨,寒风刺骨晚上,不到八点,人们就早早的熄灯上了床。

  子夜时分,一个黑影来到乡政府放浮财的地方,他到离仓库大约100米的地方,那里堆放着一堆干柴,那是老百姓存放的过冬柴火,他扛起一捆茅柴,绕过两个在大门口放哨的民兵,来到了仓库后面的窗户外,他用手推了推窗户,原来这窗户的窗子都是用木头做的,加上年代久远,没用多大劲,窗户的栏杆子就脱落了,他迅速将一捆茅柴从窗户里送了进去,自己也跳到了仓库内,把柴火堆放到那些木头家具上,又将棉被、衣服放在上面,然后拧开煤油桶的盖子,将三斤煤油倒在茅柴上,拿出洋火,将火点燃后,从窗户里跳出来,躲在一个僻静处观看。

  放完火后,这个黑影本来想打死两个放哨的民兵,但他一想,不能因小失大,枪一响,势必会惊动乡政府的土改工作队员;除了烧仓库外,他要杀的是刘长江和王明德,所以,他在黑暗中等候,等会火烧大了,乡政府的人必定来救火,再伺机干掉王明德和刘长江。

  那天晚上的值班的领导正是王明德,子夜过后,他从墙上取下驳壳枪,准备去仓库那边查岗,一出门,就看到仓库着火了,心里马上就明白,这秋雨绵绵的夜晚,怎么会着火,肯定是有反革命分子破坏,他掏出枪来,对空中连放了三枪,在乡政府大院里大喊:“同志们,快起来救火。”

  深夜枪声,惊醒了正进入梦乡的土改工作队和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大家起床出门一看,存放浮财的仓库那边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就纷纷找来水桶,脸盆,提着水去救火,这时,两个站岗的民兵也发现屋里冒出了火光,大喊:“快来救火呀,仓库着火了。”

  王明德一边组织人救火,一边组织民兵警戒搜索,捉拿放火的反革命分子。

  躲在暗处的黑影,看到了王明德的身影,他从黑暗中窜出来,迅速向王明德靠近,王明德也看到了一条黑影向他扑了过来,就已经判明,这个人就是放火的反革命分子,他毫不犹豫地端起枪来,刚要喊:“站住”时,对方的枪响了,一颗子弹从王明德的大腿上穿了过去,王明德一个踉跄,便一头栽倒在地上。那个黑影一看将王明德打倒了,便转身就跑。

  黑影刚才打的这一枪,正好从王明德大腿的肌肉上穿了一个洞,未伤到骨头和动脉,倒在地上的王明德,翻身爬在地上用驳壳枪向逃跑的黑影还击,带着枪的工作队员和民兵,也迅速赶到了王明德的身边,王明德指着前方说:“快,反革命分子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跑了。”

  几个人朝着王明德指的方向追去,此时,这个黑影已慌不择路,拼命的往前奔跑,路过一个碾谷子的碾盘,看到碾盘傍边有一间马厩,马厩里有一头拉碾盘的马正在吃草料,他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迅即上前解开缰绳,把马拉了出来,翻身就骑了上去,拉紧缰绳,双腿一夹,这马立即奔跑起来;可令这个黑影没想到的是,这马不是沿路向前奔跑,而是沿着碾盘在转圈。原来这马是老乡们用来专门拉碾盘碾谷子的,这匹马在这里已拉了七、八年碾子,如没有人在前面拉缰绳引导,就只习惯沿着碾盘转圈圈。这个黑影一看,指望这马逃跑是不可能了,便骂了一句:“这该死的的畜牲!”便从马上下来,继续往前跑,只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也就这一刻的功夫,几个民兵便追了上来。那个黑影一看后面的追喊声越来越近,他便转过身来,对着追赶的人开了两枪,由于紧张,加上枪法也不准,两枪都打空了,几个民兵开枪还击,同样,也没打着这个狂奔的黑影。就这样,那个黑影在前面跑,几个民兵在后面追,已经跑出一里多地了,黑影回头一看,几个人紧追不放,他又开了两枪,同样打偏了,他又拼着命往前跑,眼看后面的人就要追上了,他又举起枪来射击,可枪没有响,原来是五发子弹已全部打光了,一个土改工作队员一看,知道对方枪里没有子弹,便大声说:“他没子弹了,抓活的。”

  几个民兵一听追赶的对象没有子弹,一下子劲头就上来了,加快了追赶速度,而那个人也知道枪里没子弹了,就更慌了神,这脚像是灌了铅一样,越跑越迈不开腿,在一个上坡的路上,一个民兵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下将这个人摔倒在地,几个民兵也快速冲了过来,死死的把这个逃跑的人压在地上,一个民兵将一件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将那个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后面赶来的土改工作队用手电筒一照,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刘满贯。”

  天欲其亡,必让其疯狂;原来这刘满贯听到居训仁被镇压的消息后,就惶惶不可终日,心想,人民政政迟早都要清算他的罪行。土改后,刘满贯住在他原来长工住的破房子里,在昏暗的油灯下,夫妻俩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他屋里的说:“这说变天就变天,我们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哇!”刘满贯听到这里,眼睛都红了,接过话说:“这共产党不走,就永无出头之日,这样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城里的老居已上了断头台,我看这些穷鬼也不会会放过我。”刘满贯望着伤心的屋里人,狠狠地说:“不要哭丧了,我还没死呢,王明德、刘长江,你想弄死老子,老子先弄死你!”他屋里的一听到这里,吓得止住了哭声,用手捂住刘满贯的嘴巴说:“老爷,千万不能呀,我俩死也就死了,咱们的儿子还在读书呢,你这样,是要害死儿子的。”刘满贯不听屋里人的劝告,心里知道这次是必死无疑,他咬牙切齿地说:“阎王要我三更死,不会等到五更天,死我也要找两个垫背的”。

  刘满贯是老年得子,成家生下两个丫头后,他屋里的肚子就沒见大过,他屋里的也没少到寺庙烧香拜佛,但直到刘满贵四十三岁时,屋里的终于生了个大胖小子,夫妻俩疼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已经十五岁了。说到儿子,刘满贯眼泪都出来了,现在,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哪有能力去顾及儿子,他悲戚地对屋里的说:”现在是爹死娘病,各顾性命,我已经没能力保护他了,吉人自有天相,他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他屋里的抹着眼泪说:“老爷,让大灾大难都落到我们头上吧,你千万不能冲动,我俩是八十斤重的猪,杀也杀得,要剐就让剐我俩吧。”

  刘满贯看了一眼女人,恶从胆边生,狠狠地说:“我决不会让人宰割,王明德、刘长江不是要我死么,我就要让他俩先死!”说完,就在屋角下拿起一把锄头,也不顾屋里的劝阻,打开门,就消失在夜幕中。

  刘满贯没有直接去找王明德和刘长江,而是趁着这月黑风高夜,来到自家的一颗梨树下,挖出了一个油布包袱,随后又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他打开一层又一层的油布,里面是一支乌黑铮亮的手枪,还有五发黄灿灿的子弹。他拿着枪比划着对屋里的说:“这是当年猫眼太君奖励我送情报,给了我这支枪,没想到今天能帮我报仇雪恨!”

  他屋里的一看,人都吓傻了,忙阻拦说:“老爷,万万不可呀,我俩造孽不少,这也是报应,你就千万不要再造孽了。”刘满贯很很的瞪了他屋里的一眼,说:“你再胡说八道,我连你一块崩了”说完,就把枪插在腰里,打着一把油布伞,顺手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了的煤油桶,头也不回,冒雨就朝乡政府所在地走去。

  刘满贯已是孤掷一注,带着鱼死网破的心情;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毁浮财仓库。土改划分成分结束后,他的财产基本上就没收了,有雕花床,八仙桌,棉被衣服等;还有其他地主家沒收的东西,都集中存放在乡里的一间临时仓库里,准备在土改结束后,按贫穷程度,分给贫下中农,刘满贯心里想:“我不能享用,也不能让这帮穷小子用。”挺而走险的刘满贯,终于为自己掘好了坟墓,接受人民的审判!

  当晚,刘长江带着两个土改工作队员,在一个小山村召开群众座谈会,他动员大家揭发地主恶霸的罪行,为公审做准备。座谈会一直开到晚上十一点多钟,由于一直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要赶回乡政府,还要翻过一座山,路也不好走,老乡们便挽留他们在村里住一晚,刘长江就答应了。

  深夜三点,两个武装民兵冒雨来到这个村子,找到了刘长江的住处,向他报告了晚上发生的事情,说王明德负伤,由于失血过多,人都昏迷了。刘长江忙问:“伤到哪里了?”一个民兵回答说:“请了一个郎中来看过了,伤到了大腿,子弹是从大腿上穿过去的,估计没伤到要害,暂无生命危险。”

  刘长江一听王明德负伤,心急如焚,这是他过命的兄弟,患难相依,生死与共,他很自责,从县里开完动员大会回来后,就已初步确定将刘满贯列为镇压对象,没有及时将刘满贯看押起来,只是一心想去发动群众,揭发刘满贯的罪行,以至造成今晚的恶性事件。刘长江又问:“刘满贯现在押在什么地方?”“就押在乡政府,有四个民兵看守,他跑不了。”一个民兵回答说。现在,刘长江担心的是王明德的伤势,三步并作两步,冒雨向乡政府赶来。

  赶到乡政府,已是凌晨了,雨已经停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他急忙来到王明德的床前,这时,王明德已经苏醒,由于流血过多,脸色显得有些苍白,长江心痛地说:“明德,好些了吗?”王明德有些吃力地说:“长江哥,是我警惕性不高,让刘满贯这个反革命分子钻了空子,浮财仓库烧掉了,我请求县委给我处分。”刘长江说:“明德,你不要自责,我是土改工作队队长,要说责任,是我的责任。”说完,转身问在一旁的老郎中:“伤得要不要紧?”

  郎中回答:“刘队长,从伤口来看,没伤到骨头和动脉血管,但子弹出去的一面创伤面较大,我这里没有西药,只能用草药敷一下,我担心伤口感染,等天亮了,还是送县医馆,那里有西药,消炎来得快。”

  刘长江没等到天亮,就找来一张竹床当成担架,由四个民兵抬着,走了整整一上午,到中午时分才赶到了陈氏医馆。

  陈氏医馆的陈医生马上对王明德的伤口进行了认真的检查,暂无生命危险,主要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了昏迷,陈医生给王明德清洗了伤口,又敷上了消炎药膏,注射了盘尼西宁。当天下午,县委书记方明,县长彭良圣,武装部长高朝进,都来慰问看望了王明德,并指示陈医生,要尽全力治好王明德的伤。王世忠听到孙子负伤后,差一点没昏了过去,也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孙子的病房,他是老泪纵横,紧紧地握着孙子的手不肯松开。

  刘长江把这里的事全部安排妥当后,连夜赶回了乡政府,他要准备公审大汉奸、大地主、反革命分子刘满贯。

  张兰在南麓乡协助刘长江完成划分成分后,被县委任命为县妇女联合会筹备组组长,为即将召开的枭阳县第一届妇女联合会做准备工作。

  当天下午,张兰就听说了王明德负伤住院的消息,连忙赶到陈氏医馆去看望王明德,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张兰一看到王明德那苍白的面孔,就伤心得直掉眼泪。张兰和王明德,是江州中学堂的同学,又一同参加征粮工作队,在土匪抢粮的枪战中,王明德不顾个人危险,背着负伤的张兰脱离险境,从那一刻起,爱情的种籽就已经孕育在了张兰心里。已经十九岁的张兰,传承了母亲周月娥的基因,亭亭玉立,一头齐耳的秀发,一身得体的解放军军服,显得英姿飒爽,散发着青春的朝气,她像一个亲妹妹一样,细心照顾着王明德,承担了护理王明德的任务。

  王明德经过一年多与张兰的共同战斗,也结下了很深的友谊,从内心地喜欢上了张兰,只是各忙各的工作,没有机会表达。

  张兰掀开被子,仔细察看了已经包扎了的受伤的部位,轻轻地抚摸着,问:“伤口还疼吗?”女性特有的温柔,使王明德感到了有一种曾未感到过的温暖,从八岁开始,他就失去了母爱,后来跟随爷爷,也不乏爱和幸福;但今天张兰的柔情,感觉到非常特别,很快就熔化了他的心,王明德望着张兰那红嫩的面孔真诚地说:“有点痛,你一摸,就好一半了。”张兰脸一红:“这个时候你还贫嘴。”张兰接着又问:“你想吃点什么?”这轻轻的话语,像一股暖流一样,热遍了王明德的全身。王明德深情地望着张兰,他知道,张兰的母亲是被鬼子杀害的,也没有得到过多少父爱,与孤儿并无两样,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王明德说:“肚子不饿,不想吃什么东西。”“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张兰说完,又对王世忠说:“爷爷,我去买点鸡蛋来。”张兰很快就回来了,带回了一篓子鸡蛋,在陈氏医馆的厨房,煮了四个荷包蛋,亲自喂到了王明德的口里。一连七、八天,张兰除了上班外,其它时间一直都守在王明德床前。这一切,爷爷都着在眼里,他也从内心喜欢起张兰这个姑娘,要是这姑娘能做明德屋里的,那就了确了自己的心事。

  刘长江回到南麓乡后,立即整理了刘满贯的罪行材料,报送了县委,县委指示,要坚决贯彻中央镇压反革命的指示,对证据确凿,罪恶累累的反革命分子,地主恶霸,汉奸,要从严、从快、从重予以镇压,并将报告批转县人民法院。刘满贯打响的这一枪,也打醒了沉醉在当家作主庆祝翻身解放的农民,他们认识到,被推翻了的剥削阶级,不会甘心失败,也激发了对剥削阶级的憎恨,更加积极投入到镇压反革命的运动当中来。

  枭阳县人民法院经过审理后,确认刘满贯犯罪事实准确无误,依法批准了对刘满贯执行死刑的命令。

  十月二十四日,南麓乡万人空巷,公审汉奸,恶霸地主,反革命分子刘满贯的大会就在乡政府所在地举行。

  上午十时,公审大会开始,刘长江大喊一声:“把大汉奸、恶霸地主、反革命分子刘满贯押上审判台。”随即,四个武装民兵,把五花大绑的刘满贯押到了公审台上。只见刘满贯戴着一顶纸糊的尖尖的高帽子,胸前挂着一个大纸牌子,上面写着:“大汉奸、恶霸地主、反革命分子刘满贯”,刘满贯三个字打了个大红叉。这时的刘满贯,低着头,不敢面对黑压压的愤怒群众。

  公审大会的第一项,是控诉刘满贯的滔天罪行。

  一个老农,穿着一件破夹袄,腰里还系着一根草绳,下身穿着一件补丁垒补丁的单裤,脚上穿着一双露出脚趾头的破草鞋,颤颤巍巍地来到台上,他指着刘满贯说:“好你个黑了心肠的狗财主,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说到这里,老人声泪俱下,好一会才接着说:“那年因为旱灾,我租种了他十亩高垅挂榜地,到秋收时,产量只有正常年景的五成,可是按照租约,这五成要全部交租子,我找到他,说今年的旱灾,你也清楚,能不能留点粮食给我们熬点稀饭喝,可是这个黑了心的地主,一粒粮食也不留给我,辛辛苦苦白给他干了一年,我们家只能靠乞讨和野菜度日,我那未满两岁的儿子,就是在那个冬天被活活饿死了。”

  老汉的控诉,激发了大家对旧社会,对恶霸地主的愤怒,有人高呼:“打倒刘满贯!”,“打倒万恶的旧社会!”口号声振聋发聩,吓得在台上的刘满贯瑟瑟发抖。

  接着又有人揭发,三祖庵“一见心寒”的血案,就是刘满贯向县城日军密报了有难民下山运粮的消息,引来了日军,使三十多位手无寸铁的乡亲们惨死在日军的屠刀下。还有一个村民站出来揭发,南山红军转移后,有一次我挑了一担柴到保安团去卖,中午在保安团看到过刘满贯,当天晚上,保安团就来了一个排的兵,将藏在刘金虎家林司令的儿子,抓到县城去了,至今下落不明。

  检举揭发刘满贯的群众越来越多,其罪行真是罄竹难书。

  群众控诉结束后,刘长江宣布死刑命令:“现在,我宣布枭阳县镇反委员会布告,刘满贯,枭阳县南麓乡人,现年五十八岁,是南麓乡的大恶霸地主,沦陷期间,充当汉奸,认贼作父,为虎作伥,残害乡亲;解放后,不思悔改,仇视人民政府,烧毁人民胜利果实,刺杀我政府干部,罪大恶极,经枭阳县人民法院核准,将刘满贯验明正身,就地枪决!”

  刘长江的话音一落,几个民兵就像拖死狗一样,把刘满贯架到了一处山坡下;这时,围观的群众也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看热闹,在行刑前,刘长江问:“刘满贯,你还有什么话说,我们会转告你的家人。”刚才在公审时吓得面如死灰一样的刘满贯,这会好像回光返照一样,还显得有点精神,他望着刘长江和围观的群众说:“各位乡亲,我这一辈子就是死在这个钱字上,不是看重这份家业,我也不会当密探,当汉奸,也不会与你们结仇,我想不通的是,我请长工,没少付工钱,也没多收过租子,我何罪有之,你们一次又一次分我的田,分我的地,分我的山林,没收我的财产,我这么多东西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这次就更狠,把我扫地出门,我恨共产党,我也恨老蒋无能,这次没杀死王明德,刘长江,我遗恨终身,你们不杀我,我就要杀你们,我死而无憾,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令刘长江没想到的是,这个煮熟了的鸭子还要嘴硬,便对几位民兵说:“执行。”

  一个民兵端着枪,对准了刘满贯的后心窝位置,一声枪响,刘满贯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刘满贯被镇压后,他的屋里的和两个女儿不敢来收尸,唯一的儿子远在江州读书。尸体一直敞在那里两个时辰了,乡里的工作人员请示乡长和刘长江怎么办,乡长和刘长江商量了一下,派几个民兵去就地掩埋,可几个民兵们不干,说他罪该万死,死无葬身之地,不同意去掩埋。刘长江劝导说:“民国十八年,国民党杀了我们那么多共产党员,他们是不会为共产党人收尸的。刘满贯是罪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也清算了他的罪行,他现在是个死人,死人也是人,是人就要有人的尊严,我们共产党不同于国民党,我们讲究革命的人道主义,我们革命的目的,不是从肉体上去消灭地主恶霸,除罪大恶极的外,而是要去改造他,让他们重新做人,这也是这次镇反运动中的一项重要政策,我们的目的,是要消灭反动的剥削制度。”在刘长江的劝说下,民兵们找来一位木工,钉了一个简单的棺材,就地将刘满贯埋了,没堆坟头,也没立字碑。

  镇压了刘满贯,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威慑了地主恶霸和反革命分子,南麓乡的土地改革和镇反工作进展顺利。

  正当人们沉浸在翻身解放,当家作主的幸福时刻,朝鲜半岛战云密布,朝鲜内战爆发,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不顾我政府警告,悍然越过三八线,一路势如破竹,向北推进;同时,美军第七舰队,驶进台湾海峡,阻止人民解放军解放台湾,我国的安全受到严重威胁。

  朝鲜半岛,历史上就是外敌入侵我中华民族的一块跳板,帝国主义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人们是记忆犹新。

  面对严重的国家安全危机,党中央决定,将东北的人民解放军边防军改编为中国人民志愿军,任命彭德怀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面对着凶残的敌人,数十万志愿军将士,怀着“保卫世界和平”、“保卫胜利果实”的英雄气概,出境作战,“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用血肉之躯,去谱写了一曲震撼苍穹的英雄赞歌。

  一场轰轰烈烈的支持抗美援朝的运动,在中华大地如火如荼。

  十月二十六日,枭阳县召开了支持抗美援朝的万人动员大会和游行示威。

  这天,天高云淡,许多建筑物上五星红旗飘扬,志愿军军歌响彻大街小巷。

  动员大会在县城中心的点将台广场,会场上人山人海,盛况空前。上午十时,动员大会在响彻云霄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声中开始。县委书记方明传达了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关于在全国范围开展支持抗美援朝的命令》;接着,各界代表纷纷上台发言,响应党中央的号召,保家卫国,抗美援朝,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誓将帝国主义赶出朝鲜去。

  县人武部高朝进部长宣读枭阳县人民政府关于积极报名参加志愿军的命令,他动员说:“乡亲们,我们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前几年,我们在东北,就进行了土地改革,把地主老财的土地和财产,分给了穷人,可蒋介石说不行,要打内战,要抢回我们的胜利果实;广大人民为了保卫胜利果实,把锄头一扔,有的参军,有的支前,500万民工,跟随南下的解放大军作战,一鼓作气,用三年的时间,就推翻了蒋家王朝。今天,我们刚刚取得全国的胜利,人民眼看就要过上幸福的生活,这个该死的美国鬼子,与我们相隔万里,他们不让我们过幸福的生活,竟派兵打到了我们的家门口,阻止我们解放台湾,乡亲们,你们说怎么办?”这时,台下响起炸雷一样的声音:“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把美国鬼子赶出朝鲜去。”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在南山南麓,鄱阳湖岸边,久久回响。

  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1950年底,县人武部就接到江州警备区的命令,要求枭阳县在一个星期之内,动员一百名武装民兵,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枭阳连,随同中国人民志愿军大部队赴朝鲜作战。

  随即,县城街道、各乡、村层层召开动员大会,报名参加志愿军的青壮年络绎不绝,一百名的应征员额,竟有一千多人报名,这不得不让县人武部采取优中选优的办法,来确定参战对象。

  刘金虎的大儿子刘永强,跟着刘长江参加了土改工作,听说刘长江报名参加志愿军,想到自己刚刚过上翻身作主的幸福生活,这该死的美国佬竟要来抢夺胜利果食,内心便怒火中烧,立刻跑到乡政府,坚决要求参加志愿军,跟刘长江一起去朝鲜打美国鬼子。

  刘永强报名时,没有征求父亲刘金虎的意见,他想,父亲是个老苏维埃干部,现在又是刘家墩村高级合作社的社长,一贯支持共产党,可让刘永强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家里,刚向父亲说了报名参加志愿军的事,父亲几乎是没考虑一下,明确表示,不同意刘永强参加志愿军,这使刘永强十分不解,他说:“爹,你在白色恐怖时,死都不怕,为红军游击队送粮送物,为什么到了我的头上,就这样担心那样担心呢?再说,弟弟也长大了,我走了,你有帮手,就是光荣了,我们刘家也不会断后,爹,你就让我去吧!”

  不管刘永强怎样央求,刘金虎唬着一张脸,就是不松口,逼得实在没办法,从他嘴里才说出了几个硬邦邦的字:“就是让你弟去,我也不让你去。”

  这可把一心想杀敌报国的刘永强急坏了。

  他跑去找刘长江来给自己说情。刘长江也感到纳闷,这刘金虎是个老革命,对党的工作一向积极支持,这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也有些不理解,便和几位乡干部一起,专门来到刘金虎家里,一起做刘金虎的工作。

  大家的话说了一谷萝,可刘金虎还是不松口,只是说:“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有一份责任,我有两个儿子,我同意我二儿子永成参加志愿军。”这时,乡长说:“金虎叔,永成才刚刚十六岁,年龄也小了点,让他去不合适;永强已经二十岁了,又是武装民兵,我看您还是让永强去合适一些。”

  刘金虎在众人面前,也觉得理亏,想到这里,他的眼泪涮涮的往下流,对大家说:“不是我心狠,偏心永强,不疼永成,我告诉你们,永强不是我的儿子,他是当年林涛司令和英姑留下的血脉。那年,白狗子要我交出林司令的儿子,在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把自己的儿子永强交了出去,我答应过林司令,等他回来,要把他的儿子交到他手上。”大家一听,都惊呆了,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竟有大海一样的胸怀,钢铁一般的意志,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敬佩和感动。刘金虎歇了口气,擦了擦眼泪,指着永强说:“孩子,你的真名叫洪生,是红军生的,你的父亲叫林涛,你的母亲叫英姑。”金虎又接着对大伙说:“我怎么能让永强去朝鲜呢,我还要等他父母回来,我要把他们的儿子,不少胳膊不少腿地交到他父母手上。”说完,又擦了擦止不住的泪水。

  刘金虎舍亲骨肉保护红军的后代,大家还是第一次听说,让大家为之动容。

  面对这种新情况,乡长和刘长江商议了一下,乡长说:“金虎叔,这次永强、永成都不考虑,我们立即将此事报告县委、县政府,寻找当年被白匪带走的真永强的下落,只要永强还在,就一定让你们全家尽快团圆。”

  在这次踊跃报名参加志愿军的应征对象中,还有七名原南山游击队的老兵,由于跟着张金彪走过一段弯路,很多人觉得在乡亲们中抬不起头来。但人民政府说话算数,他们下山投降后,人民政府对他们既往不咎,而且在这次土改分田分地中,同样分得了土地和农具,让这些人十分的感动。当他们听说美国鬼子不让他们享受胜利果实,还要联合蒋介石打回来,一下激发了这些老兵的愤怒情绪,积极报名参加志愿军,要去打美国鬼子。他们找到刘长江说:“刘队长,我们打了七年的日本鬼子,有作战经验,请批准我们去打美国鬼子,保家卫国。”刘长江与这些人当中,有认识的,当年还一起夜袭含鄱口,本质并不坏,便答应了,欢迎他们参加。可也有不少人反对,有人说:“这几个人当过土匪,政治上有污点,要是在战场上叛变投敌怎么办?”刘长江一时也拿不定注意,便向县人武部请示,高部长一听,乐了,说:“这样有作战经验的老兵,到哪里去找,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只要他们自愿报名,身体合格,有多少,我要多少。”经县武装部同意,这七个有土匪经历的老兵被批准加入志愿军,其中有神枪手王小莽,他们在朝鲜,升华了思想灵魂,与美国鬼子殊死搏斗,为枭阳人民增了光。

  经县委、县人民政府、县人武部研究,任命南麓乡武装民兵中队长刘长江为枭阳连连长。

  自从枭阳县接到征集100名志愿军战士的名额后,各种支援抗美援朝的活动就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

  首先是张兰,以妇女联合会筹备组的名义,发起了为出征的志愿军战士做棉鞋的活动,县祥和布行的老板娘王英芳带头响应,所做军鞋的布料全部免费提供;棉花行的温掌柜不甘落后,对做军鞋所需的棉花无偿提供;还有不少家庭妇女,抢做鞋垫,仅一个星期,一百双棉鞋和一百双厚实的鞋垫就送到了妇女联合会筹备组。

  枭阳县为出征的的志愿军枭阳连举行了隆重的出征仪式。

  元旦一过,冬日里的阳光显得明媚温暖,一行行大雁从北方飞来鄱阳湖越冬;而枭阳县的这一百名优秀儿子,将要离开养育他们的故土,一路向北,到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去打击美国侵略者。

  这天,点将台广场,张灯结彩,各乡都由书记、乡长、民兵中队长和亲人们组成的送兵队伍,准时来到点将台广场,广场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背着背包的志愿军战士,精神抖擞,每人配发了一把钢枪,接受家乡人民的检阅。

  十时整,出征誓师大会开始。

  鼓乐齐鸣,县城小学的一百名少先队员,向每一位出征的志愿军叔叔敬献红领巾,并系在志愿军战士的颈上;接着,张兰指挥100名做军鞋妇女将一百双棉鞋和有“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鞋垫插到志愿军战士的背包上。接着,县委书记方明代表全县人民致欢送辞,方明书记今天也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军装,他一上台,就向出征的战士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然后说:“我代表全县人民,向优秀的枭阳儿子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你们出境作战,面临的是武装到牙齿的帝国主义,你们的这次远征,将是赴汤蹈火,必将经历生死考验。我希望你们,英勇作战,不怕牺牲,为国立功,为家乡人民增光,家乡人民等待着你们的胜利捷报。”

  刘长江作为出征将士的代表向家乡人民表示决心,今天的刘长江,身着志愿军军服,扎着腰带,斜背一支驳壳枪,显得威武英俊,他一上台,向领导和乡亲们分别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说:“父老乡亲们,我们是枭阳人民的儿子,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号召,去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代表全体出征战士,一定不辜负家乡人民的重托,在朝鲜奋勇杀敌,为国立功,为家乡人民增光,不怕牺牲,不怕困难,不把美国鬼子赶出朝鲜,决不下战场,让家乡人民等待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刘长江的话一结束,就响起了震聋发馈的雷鸣般的口号:“热烈欢送枭阳连勇士赴朝参战”,“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打倒美帝国主义。”

  接着,只见县长彭良圣大喊一声:“上壮行酒!”

  两个公安战士抬来一缸糯米酒,一个公安战士挑着一担瓷碗,由刚才的一百名送军鞋的妇女,每人端着一碗酒敬献给出征勇士的手上。

  县委书记、县长、人武部长和参加送行的主席台上的领导,也每人端起了一碗酒,方明书记向前走了两步说:“各位出征的将士,这是家乡人民送给你们的壮行酒,喝了这碗酒,你们将义无反顾杀向血与火的战场;同志们,你们在前方杀敌,我们在后方支前,家乡人民时刻都惦念着你们,望你们不辱使命,扬我国威,早日把立功喜报邮回家乡,我提议:为枭阳人民的优秀儿子干杯!”

  喝完壮行酒以后,高部长对刘长江说:“出发!”

  顿时是鞭炮齐鸣,喧天的锣鼓声再次响起,沿途都是送行的乡亲们,大家一路将出征的战士们送出了县城的北门。一路上,王明德紧紧抓住刘长江的手,舍不得松开,昨天晚上,兄弟俩就睡在一张床上,说了大半个晚上的话,今天,明德又一路跟随着队伍,送了十多华里,最后,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块银元,塞到长江手里,说:“长江哥,这块银元,从饶州一直伴随在我身上,我身上还有一块,等你打了胜仗,凯旋回来,再让这两块银元团聚。”长江明白明德的意思,收下了银元,把他装在上衣口袋里。刘长江望着这个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说:“你不要再送了,回吧,我一定把银元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你在家乡,要努力工作,把土改和镇反工作进行到底!”

  王明德终于停住了脚步,目送着队伍远去,一直望不到人影,才不舍地返回来。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饶军,江西省庐山市(原星子县)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院博士研究生毕业。“八二八”毛泽东主席警卫营卫士,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求是杂志》红旗文稿、《光明日报》、《江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新闻通讯、文艺作品和理论文章,获“中国经济社会发展2012年年会”特等奖、江西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防空》优秀作品奖。有《庐山神韵》、《鄱湖神韵》、《七彩庐山》三部散文集和长篇小说《初心永恒》出版发行,其中《庐山神韵》被列为全民阅读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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