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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军:《尘封旧事》(十二至十三)-乌有之乡-亚博app客户

饶军 2021-11-17 来源:江西作家文坛

  尘封旧事(十二、十三)

  作者:饶军

  卷首语:一个转身,过去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都是鲜活的风景。我用崇敬的心情,走进时空隧道,去揭开那陈封的往事,记录那风雷震荡、激情燃烧的岁月!谨以此书,献给“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父老乡亲。

  内容提要:

  故事发生在鄱阳湖岸边的南山山区,以枭阳县为背景,全景式展现了上个世纪那个风雷激荡的峥嵘岁月;一代农民为了翻身解放及其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的慷慨壮歌;书中再现了共产党人洪水、王贤才、胡谋响等人为人民的翻身解放,拋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的感人故事;讴歌了中华儿女为抗击日本侵略而奋不顾身的英雄赞歌;展示了共产党人王明德、方明、刘长江、刘永强为建设新中国的艰苦探索;歌颂了以刘杏花为代表的新中国妇女的巾帼风采。呈现给读者的是激情燃烧的英雄史诗;默默奉献的优良品德;理想信念的执着追求;一代农民的无怨无悔,令读者荡气回肠,对上个世纪的父老乡亲肃然起敬。

  (十二)

  胡谋响游击大队,带着十几位重伤员,在深山密林中休整了几个月,到1939年的夏天,伤员们已全部康复,全大队现有人员70多人,而且大多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在这山里窝了好几个月,把大家都憋坏了,纷纷请战,特别是张金彪,要求出山,打击日寇和汉奸,为周月娥报仇。

  面对大家高昂的情绪,胡谋响觉得下山的时机已经成熟,便鼓动大家说:“同志们,南山的老百姓养育了我们,他们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和情同手足的兄弟姐妹,现在,他们正处在日军的残酷的杀戮之中,我们要不要为他们报仇雪恨?”战士们齐声回答:“报仇、报仇!”有的战士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密林中,愤怒的火焰,直冲云霄。

  这时,游击队的堡垒户来到驻地,报告说:“大队长,有五个鬼子和一小队伪军,正在我乡抢粮,他们已经装了五大车的粮食,现住在维持会长家里,听说明天吃了早饭,就要将粮食运往县城。”

  胡谋响一听,感到战机来了,立即召集张金彪和各分队长开会,研究作战方案。

  鬼子抢粮的地方是鄱阳湖边上的汉岭一带,回县城必须经过一个叫蔡家湾的地方,这里是西牯岭的余脉,两山对峙,一条马车路从峡谷中蜿蜒而过,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大家听完胡谋响的情况分析后,都把目标集中到了蔡家湾上来。

  胡谋响听完了各位分队长的发言,用手在桌子上一捶说:“就在蔡家湾设伏,打他个狗日的!”

  挑选的五十名游击队员,分成两组,一路由胡谋响带领,一路由张金彪指挥。这时,游承军说:“队长,休整期间,我队补充了两名新战士,这次行动要不要让他俩参加?”胡谋响考虑了一下说:“让他们参加吧,不参加实战,永远成不了一名合格的队员。”

  凌晨五点,队员们吃过早饭,都集中到了大队部,出发前,胡谋响作了简单的动员,强调了三条纪律:一是不准暴露目标;二是不准发出声响;三是不准抽烟,以胡谋响的枪声为信号,听到信号,每人瞄准一个鬼子或伪军,一齐开火。

  新队员王小莽的母亲是被日军在三祖庵杀害的,为报母仇,征得父亲同意,在刘金虎的引荐下,参加了游击队。王小莽还不到十七岁,由于营养不良,身高不到一米六,人虽然瘦小,但十分机灵,被队员们取了个绰号,叫“南山猴子”,到游击队不到三个月时间,已经练就了一手好枪法。这次听说要去伏击鬼子的运粮队,便找到游承军,积极请战,他要去杀鬼子,报杀母之仇。

  天还没完全亮,队伍就到达了指定地点,埋伏在两边山上的灌木林里,静静地等待鬼子的到来。谁都没想到,一场精心部署的伏击战,由于突然的一声枪响,而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

  王小莽他隐蔽在一棵大树的后面,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路面,满脑子都是“报仇、报仇”的想法,对大队长规定的纪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上午8时30分,五个伪军在前面开路,五辆装满稻谷的大车在中间,后面跟着五个鬼子和二十多个伪军,向游击队的伏击圈慢慢地走过来了。王小莽一看,前面是五个伪军,他没有开枪;紧接着,鬼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准星里,他心里说了句:“狗日的,见阎王去吧!”就扣动了扳机,一声刺耳的枪声过后,一个鬼子应声倒地。接着,鬼子“哇哇”大叫,迅速组成战斗队形,向游击队进行反击。

  由于鬼子和伪军还没有完全进入伏击圈,大部分还不在射程之内。胡谋响一惊,气得大骂一声,但也没办法,还未等他下令,大家就迅速向鬼子和伪军靠拢,向敌人开火。

  敌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战斗力很强,鬼子的机枪,用装稻谷的麻袋作掩护,不断向游击队疯狂射击,已有两名队员牺牲,三名队员负伤;张金彪带领的队员已经接近有效射程,纷纷利用地形地貌做掩护,向敌人开火,压制了敌军火力,也有好几个伪军被打翻在地。由于游击队在人数上占有很大优势,鬼子也不清楚情况,便边打边撤,很快就退出了游击队的伏击圈,急速原路返回。游击队追到山口,也不敢再追,胡谋响下令停止追击,迅速打扫战场。

  此次伏击战,击毙日军一名,伤伪军三名,缴获粮食五车。打扫完战场后,游击队带着战利品,撤回到了山里。

  一次周密部署的伏击战,由于那突发的一枪,打乱了整个部署,基本上算是个平局,而且还牺牲了两名队员,胡谋响和张金彪都窝了一肚子的火,一到驻地,就开始追查是谁开了第一枪。

  王小莽不知道自己违反了纪律,他一枪就干掉了一个鬼子,为自己的母亲报了仇,心里正高兴呢,当大家查询是谁开的第一枪时,王小莽马上站起来说:“报告队长,是我一枪把鬼子干掉了。”

  正在一旁的张金彪,闻听怒火陡起,腾的一脚,将王小莽踢倒在地,骂道:“好你个该死的猴子,老子一枪毙了你。”说完,就要从腰里拔枪;这时,胡谋响说话了:“张副队长,冷静!”走过来,摁住了张金彪拔枪的手。

  张金彪这一脚踢得不轻,王小莽没防备,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他委屈地爬起来,哭着说:“我打死一个鬼子,你们不表扬我,还打我。”觉得十分的冤枉,抹起眼泪来。

  张金彪火气还未消,说:“你这个龟孙子,还不认错?”又要上前揍王小莽,又被胡谋响拉开了。胡谋响说:“算了,这件事,我有责任,对新入队的战士,纪律教育不够,已至于打草惊蛇,没有达到这次伏击的目的。”

  为了总结这次教训,胡谋响组织全队开展了三天的纪律教育,强调了一切行动听指挥的重要性;王小莽也在这次纪律教育中,明白了自己所犯的错误,并在全队大会上,做了深刻的检讨。

  王明德靠着赶车人给的几瓷缸麦粉,又走了好几天,在一个黄昏,终于走出了这个险些让他丢掉性命的山垅。

  走出山垅,太阳已经西沉,一个大他二、三岁的孩子正赶着三头水牛,朝着一个冒着炊烟的村庄走去。王明德看到这个放牛娃,简直就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带着他的大黄狗向放牛娃追去,边跑边喊:“等等我!等等我!”

  牧童一听有人喊他,便停住了脚步,望着向他跑过来的王明德和大黄狗,说:“小兄弟,你找我?”

  王明德说:“是”。便很快就来到了放牛娃的跟前。

  “你找我有什么事?”放牛娃问。

  “我想跟你到村子里讨些吃的。”王明德回答。

  “你从哪里来呀?听你的口音不是我们本地人?”

  王明德一听,一肚子的辛酸苦辣涌上心头,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流,哽咽着说:“我从饶州来,离这里好远好远。”

  “那你的父母呢?”

  “我的父母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了,我要去找我的爷爷。”

  放牛娃一听王明德的父母是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的,一下触动了他的痛处,眼眶里也渗出了泪水,说:“我的父母是长江里打渔的,小鬼子的飞机把渔船炸毁了,我的父母也死了。”

  两个同命相怜的孤儿,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放牛娃止住了哭声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王明德,已经八岁了。”

  “我叫刘长江,今年十一岁,父母死后,我就给这里的一个财主家放牛,有碗饭吃。”

  这一路上,王明德饿坏了,听刘长江一说,便想了一下说:“我跟你去放牛,老爷会给我饭吃吗?”

  刘长江回答:“老爷家有十几头牛,正愁没人给他放呢,你要是留下来,肯定没问题,饭是有的吃,暂时没有工钱。”

  王明德想,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能有饭吃,然后再去找爷爷,便说:“长江哥,有饭吃就行,你帮我去说说吧。”

  “好勒。”

  王明德跟着刘长江,来到了一个叫邹家仓的村庄。

  刘长江把牛赶进牛棚,关好,便带王明德到了老爷陶志春家的大厅里。

  这是一栋具有江南特色的鼓皮屋,有三个天井,二十多间房,是个大户人家。

  陶志春的祖上是山东人,年轻时在济南城里做些小生意,与江南的一些客商多有交往,他把山东的大苹果贩到江南卖,然后,又把江南的茶叶贩到山东出售,人机灵,又厚道,被江南的一个茶叶商人邹朴看中,这个茶商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叫桂兰,长得小家碧玉,比陶志春小两岁。陶志春在江南做生意时,多在邹朴家中落脚,这时间一长,陶志春与邹桂兰就相好了。邹朴是喜在心里,就让陶志春做了上门女婿。十几年后,邹朴死了,留下一大片田地和房屋给了陶志春;陶志春一边经营着他的苹果和茶叶生意,一边又请长工种着那200多亩水田,日子过得是红红火火。这两年,山东已被鬼子占了,苹果茶叶生意做不成了,他就干脆放弃了两头跑的生意,专心经营那200多亩土地,可这样的日子刚开始,鬼子又打到江南来了,原来的一些长工,很多人为躲避战火,逃难去了。可陶志春,这么大一个家业,不是说走就走得了的,因放心不下岳父留下来的这份家业,便硬着头皮在邹家仓留了下来,眼下正在为找不到足够的长工而发愁。

  陶志春这会儿正在吃晚饭,听了刘长江的介绍,看着蓬头垢面、打着赤脚的王明德,非常同情,便拿起饭桌上的两个馒头,给了刘长江和王明德一人一个,又望着王明德说:“我这里正缺人手,你愿意留下来,你就和长江一起给我放牛吧,吃、喝、住、穿都由我包,工钱暂时不给你,怕你不会保管,先由我存着,等将来你长大了,要成家了,再一起算给你。”

  刘长江拉了王明德一下,代王明德回答说:“多谢老爷。”王明德是个懂事的孩子,马上向老爷鞠了一个躬,说:“多谢老爷。”

  陶志春又对刘长江说:“长江,你就与他睡一个床吧,不懂的事情,你就告诉他。”

  刘长江说:“老爷,他只有身上的单衣单裤,还是一双赤脚,能不能给他两件衣服和一双鞋子?”

  陶志春听后对邹桂兰说:“你去找两件合适的旧衣服先给他吧;再给他找双鞋子。”陶志春看了一眼王明德又说:“长江,吃完饭后,带他去钱师傅家里理个发、洗个澡。”

  从大厅出来,刘长江带着王明德到了长工们吃饭的地方,有大米饭和红薯,菜有辣椒,南瓜和冬瓜,王明德有几个月没有正式吃过一顿饭了,便狼吞虎咽,吃得直打饱嗝,这才放下筷子。王明德虽然从小就离开了父母,但并不缺父母之爱,养父母家也算得上是小康人家,对他就像亲生儿子一样,没吃过苦,这几个月来的磨难,他才尝到了人生的艰辛,这真是饿时吃糠都甜如蜜;饱时吃蜜都不甜,他感到这是记事以来吃得最香甜的一次饱饭。他打着饱嗝,又将桌子上大伙吃红薯时剥下的红薯皮收拢,给了大黄狗吃,然后就和刘长江一起,在能挡风遮雨还算整洁的一个土坯房子里住下。

  走投无路的王明德,只得暂时在陶志春家当了一名放牛娃,刘长江成了他最亲密的好朋友,天刚放亮,他就与长江一起去放牛,让牛吃上带露水的青草,等到夕阳挂在牛角上,又将牛赶回牛棚,这一晃,就到了隆冬的季节,陶老爷看到穿着两件单衣的王明德,冷得瑟瑟发抖,发了善心,为他找来了一件旧棉袄和一条旧棉裤,使这个孤苦伶仃的少年尝到了滴水之恩的温暖。原来王明德是想在春节前,辞去放牛的事,继续赶路,去枭阳县找爷爷,但看到东家老爷与人和善,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替他,便决定再呆一些日子,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日子再离开。

  时间呆得长了,王明德对陶志春也就有了一些了解,陶老爷是当地的一名保长,日军经常下乡扫荡征粮,来了都找陶老爷,每次日军来了,都笑脸相迎,好吃好喝好招待,一度对陶老爷有了戒备和敌意。这个地方,不仅日本兵来,还有汪精卫的和平救国军,也常来抢粮,捆绑乡亲们,又是这个陶老爷出面调和,救了不少乡亲。除此之外,还有一支武装力量也常过来,那就是新四军,新四军不抢老百姓的粮食,与陶老爷交情甚好,每次来,陶老爷都是把自己粮仓里最好的粮食送给新四军,王明德听乡亲们说,这新四军是专门打鬼子的,新四军也称陶老爷是“白衣红心”的保长,这样,王明德才慢慢喜欢起这个老爷来。

  1940年清明节一过,王明德就准备告别陶老爷去枭阳县找爷爷,陶老爷听说后,对王明德说:“崽哩呀,你暂时还不能去,那边的南山游击队正和小鬼子开着火呢,很不安全,等过些日子,战火停息了,我派人送你过江,再去找你爷爷也不迟。”毕竟是个八、九岁的小孩,虽然心里很想早一点见到爷爷,但那边还在打仗,心里还是有些胆怯,便听从了陶老爷的意见,继续留下来与刘长江一起放牛,这一呆,又干了三年。

  那是一个春天,是江南犁耙水响的季节,十几头牛都被长工牵去耕田去了,刘长江与王明德带着那条大黄狗在村里玩耍;这时,他们看到走过来两个背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还有一个带着墨镜的汉奸翻译,鬼子兵把两支枪挂在门前的一颗枣树上,直接来到了陶老爷家里。陶老爷赶忙上前去招呼说:“太君,辛苦了。”又是递烟,又是上茶,两个鬼子冽着嘴说:“你的,良民的,大大的好。”陶老爷又说:“中午的,太君在这里米西米西的。”鬼子高兴地回答:“哟西,哟西。”这时,陶老爷对正在玩耍的刘长江和王明德说:“把这块银元带上,到王家肉铺割三斤肉来。”

  刘长江接过钱后,与王明德带着黄狗,一路小跑到肉铺买肉去了。

  约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个人带着三斤肉回到了村里,大黄狗也跟在两个后面撒着欢,刚进到村里的东头,听到一个女人在惊恐哭喊着,同时又传来了小鬼子的淫笑声,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说:“你的,花姑娘的,不要害怕,我只要你慰劳慰劳的。”刘长江和王明德一看,大门敞开着,房门也没关,只见那个小鬼子,矮墩墩的,正在脱衣服,胸前露出浓浓的黑毛;然后,强行将女人抱上床,就要强行撕女人的衣服,女人用手拼命护着自己的胸部,发出一阵阵悲哀的求救声。

  王明德看到这一幕,想到了自己的养父母惨死在鬼子的炸弹下,心中的怒火剧烈地燃烧起来,他顾不得自己年龄小,也没有与刘长江商量,就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将小鬼子从女人身上推开。那个小鬼子开初吓了一跳,一看是个半大孩子,他翻身一掌将王明德打到了墙角里,继续对女人施暴。跟进来的大黄狗一看主人被人打了,腾空一跃,上前咬住了鬼子的手,痛得鬼子是“哇哇”直叫唤。这时,刘长江也从厨房进来了,正好看到一把菜刀,便顺手拿起来,冲进了房里,刘长江迅速上前,一刀就砍在小鬼子的颈脖子上,鬼子的动脉血管被砍断,污血一下子愤涌出来,转过头来,说了句:“八格呀路!”就一头栽倒在女人的床上。

  这时,那个女人忙翻身起床,在两位少年面前,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忙拿出一床棉被,将鬼子的尸体盖住,对刘长江和王明德说:“小兄弟,你们快跑。”刘长江指了指鬼子的尸体说:“这尸首怎么办?”“你们不要管,等我男人回来再想办法。”

  这时,喘着粗气的王明德看了看刘长江说:“长江哥,你脸上有血。”刘长江用手摸了一下,不是自己的,肯定是鬼子的血沾到了脸上,他忙到厨房,用水把脸洗干净,这才和王明德,提着猪肉,到了陶老爷家里。

  女人身上也全是血,她把沾了血的衣服换下,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找到了在田里耕田的丈夫,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丈夫一听,吓得是直打哆嗦,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女人说:“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孩都不如,现在不尽快将那死尸弄走,那就真要大祸临头了。”这时,男人才清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才跑回到家里,把一辆牛车拉了过来,连同棉被一起,将尸体搬到车上,然后上面又堆上了一些脚粪,女人牵来一头黄牛,装着出粪的样子,将尸体运送到一处偏僻的旱地里,男人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一把铁锹,挖了一个大坑,前后用了一个小时,才将鬼子埋了下去。

  刘长江和王明德把猪肉送到了厨房,又把剩余的零钱给了陶老爷,此时,那个汉奸翻译官和另一个鬼子在喝茶聊天,嗑着瓜子,显得很悠闲。陶老爷接过零钱后,看到两个小孩的神色十分紧张,心里想,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把他俩叫到一边说:“你俩过来,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刘长江低着个头,不敢言语。王明德心里想,陶老爷不是个坏人,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陶老爷。陶老爷一听,是大吃一惊,浑身都冒出汗来,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开饭了,他知道,鬼子要是被杀一个,就要拿老百姓出气,大开杀戒;看来,邹家仓就要大难临头了。毕竟陶老爷走江达省,见过世面,惊慌之后,马上冷静下来,想到了一条妙计。

  他快步来到刚才被鬼子侮辱的女人家,对女人的男人说:“侄,你赶快去桃花山找新四军,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告诉他们,要新四军写一张布告,就说他们杀了一个日本兵,快,骑上我的马,万万不可耽误。”

  那男人骑上马,一路飞奔,二十多里的路,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新四军的驻地,新四军的彭司令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即命令文书写了一张新四军于今日击毙一名小鬼子的布告,由男人带回。

  已到正午,陶老爷将酒菜端上了八仙桌,对汉奸翻译说:“请太君入席,准备开饭了。”

  翻译官说:“还有一位太君出去没回来,再等一等吧。”

  这个小鬼子一听急了,望着香喷喷的红烧肉,口水都流出来了,说:“杨桑,不必等他,他的,花姑娘的干活去了,我们的,咪西、咪西。”

  陶老爷让鬼子坐了上席,他和杨翻译官分坐两边,陶老爷将酒分别倒在桌子的四个酒杯里,然后端起一杯站起来说:“太君,我先敬你一杯。”说完就仰起脖子,“咕噜”一声,一杯酒就下了肚。小鬼子也不含糊,一仰头,也喝了一杯,嘴里说:“你们中国的酒,大辣,没有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清酒好喝。”陶老爷说:“是,是”,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鬼子碗里,小鬼子放下酒杯、忙拿起筷子把肉夹起来,就往口里送,狼吞虎咽,一下了就吃了三、四块,嘴里不停地说:“哟西、哟西。”

  这鬼子和翻译官一喝一吃,早把另一个鬼子忘了个干净,一个多小时后,三个人酒足饭饱,打着饱嗝,才想起另一个鬼子还没来,这个小鬼子感觉情况不妙,便对翻译说:“你的,快快的,去把龟田找来。”这时,翻译官也觉得事情不妙,跑出屋去,在村里前后大声喊:“龟田太君,你在哪里?”

  陶老爷从饭桌上起身后,泡了两杯浓茶,要扶鬼子到竹摇椅上休息,这时,鬼子的酒已醒了一半,用手一推说:“你的,陶保长,快快的找龟田的有。”鬼子也一个箭步出门,去看枣树上的枪还在不在,他伸长脖子一看,两支三八大盖还挂在树上,便将枪取下,带回客厅,将一支步枪的子弹上了膛,用枪口对着陶志春说:“你的,保长的,良心坏了坏了的,找不着龟田,你的,统统的,都死啦死啦的。”

  陶志春虽然经历过一些世面,但自己家里的两个牧童杀了一名鬼子,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事情一旦暴露,不仅是自己家,就是整个邹家仓都要遭受灭顶之灾。好在中午的这顿酒,三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这才不至于让鬼子和汉奸看出破绽。陶志春听鬼子找他要人,便让鬼子坐在这里喝茶,自己出去村前村后大声呼喊:“龟田太君、龟田太君。”

  折腾了半个时辰,村里村外找了个遍,哪里还有龟田的影子;陶志春想,送给新四军的信应该早送到了,最多一个时辰,新四军的布告应该贴在村西的关帝庙墙上,他心里暗暗乞求菩萨保佑,希望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没找到龟田,杨翻译官也慌了神,急急忙忙跑到陶志春家里,只见这个小鬼子的酒已经完全醒了,正端着三八大盖,警惕地注视着窗外,吓得杨翻译官结结巴巴地说:“太君,不好了,龟田太君失踪了。”小鬼子一听,马上将端着的枪指向跟在杨翻译官后面,满头大汗的陶志春说:“八格呀路,你是这里的保长,你的死啦死啦的。”

  陶志春哭丧着脸说:“太君,我一上午与你都不离左右,我怎么知道龟田太君去哪里了?”鬼子横蛮地说:“陶保长,这是你的地盘,人不见了,你的,负全部责任。”

  邹家仓,距鬼子的炮楼大约五华里,有一个军曹带着二十多个鬼子驻守在长江边的一个渡口,已经快三年了,一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情况,所以警惕性也就慢慢松驰下来了,每当士兵轮到休假,就会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到附近村庄去打掳,有找吃喝的;也有去找花姑娘的。今天,这两个小鬼子正好休假,便向军曹请了假,带上岗楼里的翻译,想轻松一下,没想到,这大白天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不见了。这个小鬼子明白,龟田这小子是个见了女色就走不动路的人,估计是在强奸花姑娘时,被老百姓打死了,想到这里,这个小鬼子也害怕了,便把另一支步枪递给杨翻译官说:“杨桑,快快的,回岗楼。”杨翻译官接过枪,斜背在肩上,跟着小鬼子,一路小跑,回岗楼报告去了。

  鬼子和杨翻译走后,陶志春从抽屉里找出几块银元来,准备让刘长江和王明德逃走,他刚想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放牛娃时,忽然又一想,过不了一个时辰,鬼子肯定来要人,要是自家少了两个放牛娃,那就是不打自招,很快就会引火烧身。他又来到那个被欺侮的女人家里,看他这个本家侄子送信有没有回来,女人说:“叔,还没有回呢。”这把陶志春急得是满头大汗。他对那女人说:“等你男人回来,马上来见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女人的男人回来了,带回了一张盖有新四军游击队的四方印章的布告,陶志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有小鬼子在乡下强奸妇女,被我新四军侦察员发现,为打击日军暴行,我侦察员已将施暴的鬼子割喉击毙。我新四军桃花山游击队,严正警告日军,如继续作恶多端,必将严惩不贷。特此告示。新四军桃花山支队。民国三十三年八月二十九日。”看完布告后,陶志春说:“快,拿点浆湖沾在布告上,贴到村西头的关帝庙墙上。刘长江和王明德很快就将布告张贴好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约下午三点多钟的样子,一队小鬼子荷枪实弹将邹家仓包围了起来,鬼子军曹和杨翻译官径直来到陶保长家里,要陶志春将全体村民集中到陶家大院来。

  邹家仓,本来是个有500多人的大村子,自从鬼子打过来了,大部分人都到外地逃难去了,全村只剩下200多人,大多是老弱病残和实在没有盘缠外出的人。陶志春从家里的大厅墙上取下一面铜锣,带着杨翻译,“哐、哐”的锣声从村前敲到了村后,大声地喊着:“乡亲们,皇军来了,请大家都到晒谷场上开会,全村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能少,如有谁躲藏在家里不出来,被皇军发现,那是要掉脑袋的。”

  邹家仓的老百姓,世代以耕田为业,大部分人没走出过家园三十里以外,怕事、本份、老实,是这些农民的一个共同特征,自从小鬼子在渡口建立炮楼以后,常常有鬼子到村里来,把枪就挂在村前的枣树上,牵猪捉鸡,奸淫妇女,没有任何人敢反抗,长得年轻俊俏一点的女人,听说鬼子进村了,就用锅底墨往脸上一抹,弄成个灰不溜秋;就是男人看到鬼子强奸自己的媳妇,也不敢吱声反抗,就像是一群羔羊,任人宰割。

  乡亲们听到敲锣声后,老老少少200多人,都集中到了村里的晒谷场上。这时,日军军曹手拄着军刀,叽哩呱啦地吼叫着,杨翻译官说:“太君说了,有一名皇军在你们村上失踪,请你们立即交出皇军;如果是被杀死了,就立即交出凶手。大日本皇军,来到这里,是要建立王道乐土,与你们共存共荣,如果你们不说实话,那就别怪皇军不客气,统统的死啦死啦的!”

  杨翻译官讲完后,200多人没有一个人吭声,大家都低着头,心里在求菩萨保佑。

  这时,这名日军军曹发怒了,又“哇哇”大叫了一阵,两名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的日军士兵,从人群中拉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杨翻译说:“太君问你,那位失踪的日军士兵在什么地方?”老头不敢正眼看鬼子和杨翻译官,颤颤惊惊地回答:“我今天都在田里犁田,没有看见皇军。”翻译官转身对军曹说:“这老头说没有看见皇军”。军曹把拄在地上的军刀往空中一挥说:“死啦死啦的。”两名端着三八大盖的鬼子兵,就直接刺向了老汉的胸膛,老头随即倒在地上,鲜血立即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这时,那个军曹又叽哩呱啦说了一通,杨翻译官对吓得魂飞魄散的村民们说:“皇军说了,如果你们不讲实话,不交出皇军,就都和这位老头一样,都死啦死啦的!”

  乡亲们相互靠在一起,鸦雀无声。军曹手一挥,又有一个女人拉了出来,正是今天受到侮辱的那名妇女,经历了今天一天的惊心动魄,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便大声地说:“不知道!”这时,两个鬼子又端着枪冲上来,一阵猛刺,这位妇女又倒在血泊之中。此时,陶志春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对军曹说:“太君,你在这里驻扎了两年多,我们交情不薄,只要你来,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们邹家仓的人,世代务农,都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谁也没有胆子杀皇军。是的,这名皇军的确是在我村里不见了,现在情况还没有搞清楚,你就大开杀戒,我这个保长怎么还能当得下去?”杨翻译官将陶志春的话翻译给了军曹,军曹一听,抬手就给了杨翻译官一个耳光,说了句:“你们支那人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把这个保长,给我吊起来,不交出皇军,就吊死他!”

  几个鬼子找来一根绳子,将陶保长吊到晒谷场前的一棵大樟树下,两个鬼子用棍子对陶保长一阵猛抽,鲜红的血迹染红了衣服。

  刘长江和王明德知道陶老爷的安排计划,慌忙站出来对杨翻译官说:“我俩上午买肉回来,路过村西边的关帝庙,发现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在庙那里。”

  鬼子军曹听得懂一些中国话,未等翻译,便直接问:“你的,小孩,你知道皇军在什么地方?”

  刘长江回答说:“我没有看到皇军,但我看到了两个外乡人在关帝庙那边。”军曹一听,马上对杨翻译说:“你的,快快的,关帝庙。”

  杨翻译带着鬼子,朝关帝庙赶去,到关帝庙一看,墙上贴了一张告示,杨翻译一看,赶忙揭下来,迅速交到了军曹手里,说:“太君,皇军,被新四军杀死了。”接着,就将布告的内容翻译给军曹听了一遍。

  军曹听完后,狠狠的说了句:“八格呀路!”这时,杨翻译官对军曹说:“太君,现在怎么办?”军曹举起军刀一挥说:“统统的开路!”

  鬼子走了,惊慌的人们赶紧将陶志春从树上解下来,这时,被杀害的老人和妇女的家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整个邹家仓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

  日子又过去了半个月,陶老爷身上的伤也好了,刘长江和王明德正要出门放牛,被陶老爷看到了,便对刘长江和王明德说:“你俩早上放牛回来,吃完饭,到我屋里来一下,我有话跟你们说。”

  自从这两个放牛娃杀死一名日本鬼子后,两个小孩的影子就天天映现在陶志春的脑海中,他既为这两个英勇的少年感到骄傲和自豪,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和忧虑,而忧虑的成分更多一些。他知道,这两个小孩的父母都死在日本鬼子手里,两个幼小的心灵里,已经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只要有机会,他俩会奋不顾身,或不顾后果,都要与小鬼子拼命。这里,距鬼子的炮楼不远,常有鬼子来村里,就难免不会不发生上次一样的事情。当然,杀鬼子,陶老爷是很高兴的,但事情又没有那么简单,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杀了一个鬼子,抵了两条人命,自己差一点丢了性命不说,差一点整个村庄都要遭受灭顶之灾。想到这里,心里就感到非常恐惧。那天,两个小孩能顺利地将鬼子送去见阎王,应是运气,现在,小鬼子受惊了,警惕性也就高了,要是让他俩再碰到什么事,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为了自己的安全,全村的安全,还有这两个少年的安全,他最后还是作出决定,让刘长江陪着王明德去枭阳县找王明德的爷爷。

  两个人放牛回来后,到伙房吃了早饭,就一同来到陶老爷的厅里,陶老爷正在厅里等着他们。陶老爷说:“你们两个崽哩,是我邹家仓的勇士和骄傲,如果每个中国人,都有你们的勇气,何愁小鬼子不灭呀!你们的英勇,我老汉自愧不如;你们的父母,都死在鬼子手里,与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你俩还太小,为了你俩的安全,也为你们刘、王两家留下一条根,虽然我内心舍不得拆散你俩,但我还是作出了一个决定。长江你大些,多懂得一些事,明德早晚都要离开这里;所以,长江你就带着明德去一趟枭阳,帮明德找到爷爷,路上,要多加小心,尽量不要与鬼子碰面,千万注意安全。”说完,从衣袋里掏出五块大洋说:“这五块大洋,作为你们去枭阳县的盘缠,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明德的工钱暂时存在我这里,路上不太平,等你长大了,什么时候来取都可以。” 说完,就把钱递到了长江手里。

  两个少年听完了陶老爷的话,就像是自己的亲爷爷在嘱咐自己的孙子一样,一股暖流从心里流出,两人同时跪下,向陶老爷叩头,起身说:“谢谢老爷,我们一定记住您的话。”

  陶老爷有些伤感,又说:“长江,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陶老爷屋里的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她找来了两双布鞋和两把油布伞,给了长江和明德。

  刘长江和王明德回到自己的住处,把日常穿的衣服分别装在两个布包袱里。王明德有一个瓷缸,长江也到伙房找做饭的苏师傅,要来了一个瓷缸,苏师傅听说这两个孩子要去枭阳县,心痛得直掉眼泪,他用一块纱布,把锅里剩下的一些红薯全部装起来,放进了他俩的包袱里,让他俩带在路上吃。准备停当之后,王明德来到牛棚,抱着一头牛的头说:“我要走了,不能再带你去吃草了,真是舍不得你们啊!”牛似乎很通人性,伸出舌头舔了舔王明德的脸颊,在一旁的刘长江也跟着王明德抹起了眼泪。

  他俩肩上背着油布伞,手里拿着包袱,离开了邹家仓,走出好几百米,转过身来,望着这个养育了他们的沃土,只见陶老爷和桂兰大婶站在院前的那棵大树下,向他们不断挥手,似乎还看到陶老爷和大娘在擦眼泪;王明德转身又跪下,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向陶老爷叩了一个头,向鄱阳湖边走去

  南山孤军撤走后,赣北便没有大的战事,驻守在枭阳县城的日军和伪保安队,把主要精力用来维护占领区的秩序,为日军前线抢军粮,打击防范胡谋响的游击队。

  1939年的上半年,汪精卫的南京政府,给枭阳县派来了一位县长,姓韦,名福来,韦县长与县维持会的居训仁,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欺压百姓,横行乡里,又在地痞流氓中物色了一批鱼肉乡里的恶人,分别担任乡长、保长。这些人,依仗鬼子这个靠山,为虎作伥,为日军刺探情报,强抢粮食,让老百姓苦不堪言。

  胡谋响的游击队在蔡家湾偷袭了鬼子的抢粮运输队后,又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整训,根据沦陷区的情况,调整了战略部署,打击的重点放在偷袭日军散兵游勇和打击汉奸上来,他们充分依靠当地群众,先后处决了三名铁杆汉奸和作恶多端的维持会长,多次伏击下乡抢粮、抓猪、牵牛、捉鸡的零散日军和伪军,搞得驻枭阳城的日军和伪军不得安宁,小股日伪军一般不敢下乡活动。

  一天,有个老乡上山来向胡谋响报告:鬼子在南山脚下的温汤建起了一个慰安所,慰安所里有从日本过来的劳军军妓,也有从枭阳县城乡抢来的青年妇女,住在县城居训仁家的猫眼小队长,兼任慰安所的所长,经常有省城和江州城里来的鬼子军官到这里疗养,寻欢作乐;今天,听说来了个什么联队长,在上高会战中,伤了一条腿,带着两个勤务兵,那个联队长可威风了。

  游击队也了解到鬼子在温汤设立了慰安所的消息,对自己的同胞被鬼子蹂躏,早就恨得牙根发痒,只是一时还不了解具体情况,胡谋响问:“老乡,慰安所有多少鬼子把守?”老乡说:“有一个班的鬼子加一个小队的伪军,大约有三十多人。”

  听完老乡的情况介绍,胡谋响想,要与鬼子硬碰硬,没有取胜的把握,因为几次战斗减员,游击队现在只有五十多人,在人数上并不占多大优势,而且鬼子武器精良,作战能力很强,以逸待劳,又有炮楼,居高临下,硬攻是要吃亏的。但一想,有个鬼子的联队长,这块到嘴的肥肉不吃,心里又有不甘,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送走了老乡,胡谋响召集张金彪和三个小队长召开会议,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想让大家讨论出一个最佳方案。

  队员们听胡谋响说温汤慰安所来了个鬼子联队长,一下子调动了大家的求战情绪,都赞同拿这个鬼子的联队长开刀。大家提出了一个又一个作战方案,经胡谋响考虑后都一一被否决了。这时,游承军又提出了一个计策,他说:“用酒把鬼子和伪军灌醉,这样,敌人的战斗力就大打折扣了。”张金彪笑着说:“你能去陪鬼子喝酒?”游承军说:“我当然不能去陪鬼子喝酒,我要让鬼子自己喝。”胡谋响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致,便说:“别卖关子,快把你的锦囊妙计说出来大伙听听。”

  游承军望了望大伙,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冷开水,喝了一大口,用手擦了擦嘴说:“大队长,我是这样想的,这一年多来,驻在县城的鬼子和伪军,经常下乡抢粮,抢猪,牵牛抓鸡,这说明鬼子也缺吃缺喝;我想杀上一头猪,带上八只鸡,八条大草鱼,四十斤烈性酒,扎上红绸布,装扮男方娶亲送给女方的彩礼,装在独轮车上,故意从温汤旁边路过,用东西将这些东西遮住,不要让鬼子一看,就是好吃的东西,时间放在中午午休的时候,装做偷偷摸摸的样子,鬼子岗楼上的哨兵肯定能发现我们,我们就将计就计,把这些东西统统都送给鬼子;现在,正是暑季,猪肉、鱼不能久放,鬼子晚上必定加餐,等他们饮酒作乐之时,我们兵分两路,一路解决岗楼的哨兵,大队人马直奔鬼子的餐厅,必然旗开得胜。”游承军说完,得意地望着大家,又说:“两位大队长,此计怎么样?”

  胡谋响对游承军点点头说:“此计有些靠谱,但还不完善,鬼子吃喝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开始进攻,这个都要掌握好,最好要找到个内应,事情就会顺利些。”

  三小队长江中浪站起来说:“大队长,内应有哇,我有一个表兄,原来的枭阳县落星楼的厨师,人称曹大厨,被居训仁推荐给了猫眼小队长做厨师,他做得一手好赣菜,猫眼小队长为了巴结他的上司,又把他弄到了温汤慰安所当厨师,他家也在温汤附近,请他当内应,这不就解决问题了。”

  张金彪接过话说:“你这还是一厢情愿,人家敢不敢同意做我们的内应呢?”

  江中浪充满自信地说:“这个没问题,我前些日子去侦察情况,在他家里歇过脚,而且还碰见过他。我姑父就是被小鬼子杀害的,他对小鬼子也是恨之入骨,别看他为鬼子做饭,那只是为了混生活。”

  胡谋响问:“你现在能尽快见到你表兄吗?”

  “大队长,他当天做完饭,晚上都要回家睡觉,我只要去他家里等他就行了。”

  “好,就这样,你立即负责与你表兄联系,争取他的配合,只要你表兄同意,我们就立即动手。”胡谋响对江中浪说。

  按照预定计划,游击队进行了精心的准备。

  江中浪化装成送菜的,在表兄曹大厨的掩护下,摸清了日军联队长的用餐位置和士兵的用餐位置。

  在一个炎热的中午,太阳烤灸着大地,田野里热浪翻滚,只有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温汤慰安所旁的鬼子岗楼上,一个哨兵疲惫地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来回踱着步子。这时,鬼子发现岗哨前面的大路上,有两个人一人推着一辆独轮牛头车,向岗楼这边走来。

  哨兵一下打起了精神,将三八大盖的子弹上了膛,警惕地观察着那两个推车的人,等到推车人走到岗楼前时,哨兵一看,是两个当地农民打扮的人,每人戴着一顶旧草帽,肩上还搭了条罗布汗巾,满头大汗,显得车上的东西很沉重,车轮不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个鬼子用枪指着两个推车人的人说:“你的,站住,接受检查!”

  哨兵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午睡的另一个鬼子和两个伪军,三人端着枪从岗楼里面冲了出来,将推车人拦了下来,指着车上的东西说:“你的,什么的干活?”化装成老百姓的游击队员说:“太君,我们是本地的老百姓,东家的儿子在县城结了门亲事,东家让我俩去女方家送彩礼。”

  小鬼子和伪军用刺刀挑开了遮在车上的伪装布,一看是头杀好的整猪,还有一公一母两只大鸡,剖好了的鱼,还有两缸散发着浓香的美酒;鬼子和伪军是眉开眼笑,高兴的合不拢嘴,说:“哟西、哟西。”又对两个伪军叽哩呱啦说了一通话,一个伪军便对两个推车人说:“太君说了,车上的东西统统留下,就算是慰劳太君了。”

  两个赶车人很像胆小怕事的村民,不断向鬼子和伪军苦苦哀求,说丢了东西,回去东家不会放过他们,请太君开开恩,这是娶新娘子女方家置办酒席用的,要一样不少送到女方家,否则,这喜事都不好办。伪军又将话翻译给鬼子听,只见那个鬼子端起三八大盖,用明晃晃的刺刀指着赶车人说:“八格,快快的滚蛋,不然死啦死啦的!”

  两个赶车人装做吓得魂飞魄散,连车都不敢要了,连滚带爬跑回去了。

  猫眼小队长听说缴获了一头肥猪,还有鸡、鸭、鱼和美酒,心里是十分的高兴,他正愁来这里度假的联队长没有好东西招待,加上在慰安所里的鬼子和伪军也有十几天没闻到腥味,便对一个鬼子说:“你的,把东西送到厨房,告诉曹大厨,今天晚上,全体的,咪西、咪西。”

  当天下午的四点多,慰安所的食堂里,就飘出了诱人的红烧肉香味来。曹大厨知道,游击队要到天黑,才能发动进攻,所以故意拖延。猫眼小队长从六点过后,就派人来问:“什么时间开席?”曹大厨说:“今天菜多,锅又不够,要大家再等。”猫眼小队长已经三次派人来催开席,一直到晚上七点,天色开始转暗,曹大厨才对在厨房帮忙的一个伪军说:“告诉猫眼队长,菜已经全部做好,可以开席了。”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鬼子兵和伪军,一听说开席,便一窝蜂的往餐厅涌了过来。每桌都有一大脸盆红烧肉,其它菜也非常丰富,会喝酒的,去酒缸里盛酒,不喝酒的,便开始把大块大块的红烧肉往口里送。

  猫眼队长亲自去请那位理着平头、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和服、脚踏一双人字拖鞋、矮矮胖胖的山本联队长,来到大餐厅旁的一间小包房,有三个日本军妓陪同。包房里的菜要比大厅丰富得多,有辣椒爆猪肚,大葱炒猪肝,还有红烧肥肠等。山本来尉安所好几天了,还没吃到过这么丰盛的饭菜,脸上的山羊胡子也绽放得像一朵花一样,一个劲夸猫眼队长:“你的,大大的好。”三个军妓,两人围坐在山本联队长身边,帮山本不时地夹菜;另一个军妓为山本斟酒。

  大厅里的日军和伪军,都在狼吞虎咽,有几个伪军还划起拳来,已经闹腾了大半个小时了,很多人喝得舌头都有点大。包房里面,不断传出淫荡的笑声,三个军妓不断给山本和猫眼敬酒,都有些醉意,也丑态百出了。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由胡谋响带领的三十多名游击队员,在夜幕的掩护下,都已埋伏在尉安所周边的草丛和树打林里,只等曹大厨发出信号。

  开席后,曹大厨和两位食堂的杂工,也端着碗,在厨房里吃开了;曹大厨密切地注视着大厅里的一举一动,当他看到大部分鬼子和伪军喝得舌头也大了,走路也不太稳了,认为,可以开始行动了,便对两位杂工说:“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你俩等会把饭厅收拾干净。”这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因为曹大厨只负责炒菜,洗涮一类的事,本来就是杂工干的。

  曹大厨出慰安所,像往常一样,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这就是攻击信号,只要曹大厨走出慰安所,游击队就可以开始进攻。

  胡谋响立即发出战斗命令,一队由胡谋响带领,直赴大餐厅,一队由张金彪带领,解决包房里的鬼子;游承军带四个狙击手,解决岗楼里的哨兵。

  当行动一开始,就被岗哨上的鬼子哨兵发现,敌哨兵扣动了扳机,一名游击队员当场牺牲,游击队中的几个狙击手一齐开火,敌哨兵就一头栽倒在岗楼上。

  正在划拳吃喝的鬼子和伪军,还在有包房里寻欢作乐的山本和猫眼,听到了枪声,当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两路游击队就已经分别冲进了大餐厅和包房,一阵乱枪过后,敌人已死伤一片,游击队员们高喊:“缴枪不杀!”

  伪军们纷纷举手投降,没死的鬼子将手中的饭碗和酒碗向游击队砸了过来,在混乱中,有三名鬼子跳窗逃跑。

  冲进包房的张金彪,只见山本已掏出手枪来,说时迟,那时快,张金彪和几名队员一齐开火,山本和猫眼两人一起见了阎王。

  游击队随即释放了被抓来的八名本地慰安妇。遣散了伪军和那三名军妓,缴获长短枪三十余支,摧毁了日本慰安所,打了一个大胜仗。

 

  (十三)

  刘长江和王明德三步一回头离开了邹家仓后,没有走有鬼子把守的渡口。

  这里是长江的一个江湾,刘长江从小就跟随父母在这长江上漂泊,他熟悉这一带的水性,也认识这江里的渔民。避开鬼子设在渡口的岗楼,主要是担心鬼子把陶老爷给的银元搜去。他带着王明德从长江口向鄱阳湖岸边走,一直到中午时分,这里已经远离了鬼子把守的渡口,才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他从包袱里拿出苏师傅给的熟红薯,给了王明德一个,自己一个,又给了大黄狗一个,吃完后,便对王明德说:“我们就从这里渡过湖去,等傍晚有收鱼网的过来,我们就搭渔船过去。”

  王明德望着宽宽的湖面,只见湖水静静的,在太阳光下,有细细的波光粼粼,湖面上没有来往的船只,看不到一张白帆,显得有些空旷和肃杀,便问:“长江哥,你怎么知道傍晚有打鱼的来?”

  长江指着湖里插着的竹竿说:“那些插在湖里的竹竿,就是打鱼人下的堑网,等到傍晚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收网,明天一早,就把网到的鱼送到江州集市上去卖,再买些粮食回来。”

  他俩一直在这里等到太阳西沉,终于看到有两个人向湖边走来,在一个湖湾的避静处,划出一条鱼船。刘长江赶忙上前一看,是附近村庄上的余二叔兄弟俩,便大声喊:“余叔叔,麻烦送我一下,我要到湖对面去!”

  这两个人在船上往岸上一看,认出了是一起打鱼的刘大哥的儿子刘长江。五年前,兄弟俩亲眼看到小鬼子的飞机把炸弹扔在了刘长江父母的船上,渔船被炸成两截,长江的父母的鲜血染红了湖面,幸好那天刘长江没在船上,才躲过一劫,从那天以后,兄弟俩偶尔见过几次长江,知道他在给陶财主家放牛,便大声回答说:“你是长江吧,我这就把船靠过去,叔叔送你们过去。”

  刘长江和王明德带着大黄狗很快就上了船,两兄弟问了长江的一些情况,没有多长时间,船就靠在了鄱阳湖的北岸。余家兄弟关心地对长江说:“长江,你送这孩子到了枭阳县,帮他找到了爷爷后,就快回来,要是没地方去,就跟着我们打鱼吧,饿不死你的。”刘长江谢过余家兄弟,挥了挥手,带着王明德继续向北走去。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刘长江看到路边有一个破旧的关帝庙,便对王明德说:“今天不再走了,我们就在这个庙里歇一个晚上,明天再走吧。”王明德说:“我听长江哥的,我也走累了,脚都有点抬不起来了。”

  两人来到庙里,关公面前没有香火蜡烛,也没有供品,说明好久没有人来祭拜了。明德又走出庙门,大黄狗在后面跟着,去附近找了些枯草抱了过来,铺在地上,当作今晚的床铺。长江又从包袱里拿出苏师傅给的红薯,先放在供桌上,拉着王明德,向关公拜了拜,说:“关老爷,今晚借您的宝地,我们在这里歇一个晚上,明天就走,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供你,这几个红薯,请您先吃,等您吃好了,我们兄弟再吃。”约莫过了几分钟,长江将供在关公面前的红薯拿了下来,分成三份,给了明德和大黄狗,很快就吃完了,不一会,就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第二天早晨,刘长江一睁开眼,太阳已从没有庙门的门洞中照射到了睡觉的地方,一看王明德,还睡得正香,大黄狗趴在王明德的身旁,两只眼睛望着刘长江。刘长江想,明德才刚刚十一岁,昨天跟着他走了二十多里路,看来是累坏了,他不忍心叫醒他,便一个人起身来到庙外,向前方望去,在离庙里不远的地方,有十几户人家,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虽然包袱里还有没吃完的红薯,但路途遥远,要尽量省着吃,便想去冒烟的村里,看能不能讨到些吃的,想到这里,便带上瓷缸,向村里走去。

  刘长江来到村里,正是村里人吃早饭的时候,他走进一户人家,有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正在吃红薯稀饭,刘长江向两个大人行了一个礼,说:“叔叔,婶婶,我是逃难过来的,请你们行行好,能不能给我一些吃的。”

  男人看了刘长江一眼说:“这是什么世道,都是那该死的日本鬼子闹的。”女人也说:“真是可怜的孩子,我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红薯稀饭还有,把碗给我。”刘长江把瓷缸给了女人,女人很快装了一缸,对刘长江说:“孩子,快吃吧。”

  刘长江又给女人行了个礼说:“婶婶,我不在这里吃,我还有个弟弟,还饿着肚子呢,我带回去与弟弟一起吃。”女人望着这懂事又可怜的孩子心痛地说:“孩子,你先吃吧,你吃饱了,我再给你装,带给你弟弟吃。”

  刘长江这才将这一瓷缸稀饭喝了个干干净净,女人又给他把瓷缸装满了,又塞了两个大红薯给了刘长江。

  刘长江向这户人家道了谢,便急忙赶回庙里。

  刘长江回到庙里,王明德还在熟睡中,大黄狗闻到了红薯的香味,摇着尾巴围着长江欢叫着,长江将一个红薯给了大黄狗;这时,王明德也被黄狗的叫声吵醒了,伸了个懒腰,便爬起来了,看到刘长江递给他的稀饭和红薯,心里一阵感激,说:“哥,你去讨饭了,下次讨饭让我去,我人小,比你好讨些。”长江高兴地说:“今天碰到一户好心的人家,让我吃了个饱,还给你带来了一大碗。”

  王明德吃过稀饭,又吃了个大红薯,加上昨晚休息得好,这会儿人倍精神,两人收拾了一下包袱,离开破庙,又继续向北走去。

  走了一上午,来到了一个叫十里亭的地方,这里是个三岔路口。向东北,是江州城,向西北是海昏县,向正北,渡过长江,就是湖北地界了。这个十里亭,有个小饭铺,这里,既是过往行人歇脚的地方,又可以用餐。已是中午时分,两人早上吃的稀饭,早已消化,都有些饿了,长江对王明德说:“前面有个饭铺,我们到那里休息一下,再买些饭吃。”王明德回答:“我听哥哥的。”

  两个人来到十里亭,亭子前面有两棵阔叶油树,油树前面是口大水塘,两个人把背着的包袱解下来,放到饭铺前面的一张桌子上,然后到池塘边洗了一下满脸的尘土,回到桌边的木凳上坐下,这时,有跑堂的小二过来问:“两位小兄弟,是喝茶还是吃饭?”

  刘长江说:“来两碗大米饭。”

  小二又问:“要来个炒菜啵?”

  “不啦,就两碗米饭。”

  小二应了一声: “好来!”

  饭是木桶早就蒸好了的,店小二端了两碗大米饭过来,放到了长江和明德面前,两人端起米饭,每人都扒出一些给大黄狗吃,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饭,长江又向小二要了些开水,喝完了水,长江从腰里摸出了一块银元,让店小二结账。

  店小二接过银元,有点吃惊,因为沦陷区用的都是日军印制的《军用手票》和南京伪政府发行的《银联券》,用银元的都是地主老财、汉奸和伪政府的官员,而且还都私下交易,因为日军一看到银元,就强行要求换成纸币,店小二看看两个小孩,也不像是富家子弟,怕银元有假,忙把银元给店主辨认,店主接过银元, 先是看了看成色,然后用嘴对了银元一吹,再放到耳根上听了听,说了句:“是真的,快收下。”

  小二将银元换成“银联券”,扣除饭钱,找回了一大把纸币塞到刘长江手里。然后小心地对刘长江说:“小兄弟,银元千万不能让鬼子汉奸看见了,他们不让用银元,要用‘银联券’和‘军用手票’,要是让他们发现了,没收不说,弄不好还要打你一顿。”

  刘长江听明白了,便说:“多谢你提醒,我这里还有四块银元,你能不能给我换成‘银联券’?”小二又给店主说了,店主马上说:“可以,可以。”刘长江便把剩余的四块银元,全部换成了“银联券”。

  虽然是秋天的季节,中午的太阳还是有些炙热,刘长江和王明德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两个人便靠着吃饭的桌子睡着了。

  约莫一点时分,刘长江和王明德被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了,两人睁开眼一看,只见两个鬼子和一个汉奸翻译,押着三十多个青年汉子来到了十里亭饭铺,鬼子一人背着一支三八大盖,汉奸翻译约莫三十左右年纪,戴着一顶麦穗编的短檐草帽,草帽上还套着一圈黑带子,鼻梁骨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穿一身白色的绸缎衣服,斜背着一支合子炮,那三十多个中国人,年龄大约都在二、三十岁左右,衣衫褴褛,面无表情,双手都被绳子绑在背后。

  刘长江和王明德赶忙从坐着的凳上让开,两个鬼子便坐了下来。这时,那个汉奸翻译狐假虎威地大声嚷嚷:“店主,快出来!”

  店主急忙从店内迎了出来,连说:“太君辛苦了,太君辛苦了。”

  汉奸翻译说:“准备三十碗米饭;再炒三、四个菜,太君要咪西咪西。”

  店主一听,这一中午,才卖了不到十碗饭,这一下就要赔进去三十多碗,还要炒菜喝酒,只是在心里叫苦,但脸上还假装笑着回答说:“好,好,太君辛苦,先请太君歇息一会,炒菜马上就好。”店主叹了口气,转身对小二无可奈何地说:“俗话说,开饭店的不怕端碗的多,这要再来几次嘴巴一抹吃白食的,我的店可就要关门了。”

  店主开始在灶台上炒菜,小二向灶膛里添柴火,坐在桌子旁的两个鬼子,一看前面有口大水塘,便起身,拿出毛巾,去池塘边洗脸,走到塘边,把背在身上的三八大盖取下,挂在树桠上,然后蹲在塘边,用毛巾洗脸,洗完脸,并没有取回步枪,而是直接走到桌前坐下,这时,小二泡好了茶,给两个鬼子和汉奸满上了茶水。

  没过多久,店主炒好了菜,请太君和汉奸翻译进店内的雅座。这时,汉奸翻译扯着鸭嗓子对三十个被捆绑的老乡训话:“我说各位,大家现在开始吃饭,每人就一碗,皇军要你们到日本去,不是去死,是去做工,去享福,不要哭丧着脸,我现在把绳子解开,你们吃好后,就地蹲下,不能乱跑,谁要是不听话,皇军的子弹可是长了眼睛的。”说完,他解开了一个民夫的绳子,然后,这个民夫又帮另一个人解开,互相解开之后,便纷纷去抢饭碗,看样子都饿得不行,直接用碗在木桶里盛出饭来,拿起筷子就吃开了。

  刘长江和王明德从他们刚才的对话里,知道这是抓到日本去做劳工的民夫,便对一个正蹲在地上吃饭的民夫说:“叔,我听我们东家讲,到日本去做劳工,都是有去无回,你们三十多人,还怕两个鬼子?你们吃完饭后,赶紧跑吧。”那个民夫说:“谁敢跑呀,小鬼子有枪,一、二里路远一枪就能把你打倒,活一天算一天吧。”王明德又问:“鬼子要是没有枪,你们敢不敢跑?”“鬼子要是没枪,那我们就敢跑。”

  刘长江和王明德会了一个眼色,迅速来到池塘边的树下,一人取下一支枪,用劲向塘里一扔,便大声喊道:“大家快跑,鬼子没有枪了。”

  民夫中有很多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两个小孩将鬼子的枪扔到了水塘里,又听刘长江和王明德这么一喊,都明白了怎么回事,没吃完饭的,也顾不得吃饭了,便一轰而散,拼命向原路跑去。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包间里喝酒的鬼子和汉奸,两个鬼子从店里跑出来,去树上取枪,一看,哪还有枪的影子,便大声喊叫着:“八格牙路”,“八格牙路!”汉奸翻译也跑了出来,拔出背在身上的合子炮,向四散而逃的人就开了枪;王明德和大黄狗就在汉奸翻译旁边,王明德指着汉奸翻译对大黄狗说了声:“咬”,大黄狗像箭一样,向汉奸翻译扑了上去,一口就咬住了翻译握枪的手腕,痛得是“哇哇”乱叫,枪也掉在了地上,王明德迅速上前,将枪捡了回来,用枪指着汉奸说:“蹲下,不然我就开枪了。”

  两个小鬼子回头一看,一个半大小孩正用枪指着汉奸翻译,而自己手里连根烧火棍都没有,也被这场景吓住了,顾不得这个正在跪地求饶的翻译,撒腿就跑。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前后还不到一分钟,等店主出门一看,刚才几十人和两个小鬼子,远远都只能看到个背影,只有那个翻译,在向刘长江和王明德叩头说:“两位好汉饶命,两位好汉饶命!”

  刘长江走上前去,踢了汉奸翻译屁股上一脚,说:“狗仗人势的东西,看在你是中国人的份上,快滚吧!”

  翻译一听,连忙爬起来,屁滚尿流的向鬼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店小二清清楚楚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一边比划一边说给店主听,惊得店主是目瞪口呆,对这两个英雄少年,佩服得是五体投地,他见过胆大的,但他没见过这么胆大不怕死的,而且还救下了三十个劳工,店主说:“我说两位英雄,这里距江州城不远,要不了二个时辰,鬼子兵就要过来,你们也赶紧跑吧。我的饭铺是开不成了,我们也得跑,虽然你俩把我的店毁了,但值,你们是好样的。”说完,叫店小二收拾能带走的东西,把门一关,也逃难去了。

  王明德手里还拿着那支翻译的合子炮,长江说:“明德,把枪收到包袱里去,我们赶快跑吧。”

  这里到江州城有条宽宽的驿道,两个人不敢走大路,钻进了一处松树林,穿过松树林,踏上了一条羊肠小道,朝着江州城的方向走去。

  胡谋响的游击队端了温汤慰安所之后,引起了日军的恐慌,特别是山本联队长命丧慰安所,冈村宁次是大发雷霆,命令江州驻军要在1943年底之前,剿灭南山游击队。

  猫眼队长死后,鬼子派了个叫狼犬的大队长到枭阳县,接替猫眼队长,狼犬是个十分狡诈和凶残的家伙。

  狼犬大队长,一到枭阳,就骑着高大的东洋枣红马,带着四门小钢炮,100多个鬼子,二百多个伪军,对南山游击队的活动区域进行疯狂的扫荡,采取“三光政策”,整个南山都处在血雨腥风之中。

  游击队在胡谋响的带领下,开展了反扫荡斗争,凭借着熟悉的地理环境,与扫荡的日本鬼子兜圈子,碰到大队日军,就钻山林,遇到小股日军,就设伏打击,这期间,虽然游击队牺牲了十几名队员,但鬼子损失也不小,三个多月的扫荡,鬼子是人困马乏,最后,不得不收兵回到枭阳县城。狼犬的大队部,继续设在居家大屋。

  未能剿灭游击队,而且还损兵折将,狼犬大队长的情绪坏到了极点。

  当他来到居家大院,翻身从枣红马上下来时,正在大院迎候的居训仁、伪县长和一些其他汉奸,纷纷鼓起掌来,居训仁笑容可掬迎了上去,双手作揖,上嘴唇与下嘴唇一碰,把想好了的恭维话对狼犬说:“太君劳苦功高,这次荡平匪患,马到成功,我代表县城各界人士,对太君的辉煌战绩,表示热烈的祝贺。”

  狼犬在江州城已驻扎了两年,已经会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这要是在往常,居训仁的话,他会心花怒放;可是在今天,听起来特别刺耳。这次下乡扫荡三个月,不仅没有消灭游击队,而且还损失了好几个日本兵和二十多个伪军,他用逼人的眼光看了一眼居训仁,顺手就是一个耳光,骂道:“你的,讽刺讽刺的。”头也不回,就走进了居训仁的家。

  被打得眼冒金星,满脸发热的居训仁,不明白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心里很委屈,自从接到狼犬下午要回城的消息后,他就和维持会的一帮人,进行了精心准备,到点将台酒楼,请来了县城最好的厨师,在家里设宴款待,为狼犬大队长接风洗尘,可这刚一见面,就挨了一记耳光;但居训仁不敢吭声,更不敢表现自己的怨气,只是装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跟进厅里,又客气地对狼犬说:“太君辛苦了,我已备家宴,为大队长接风。”

  狼犬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双手拄着一把日本军刀,还是怒气未消;他不明白,在正面战场上,日军以一当十,而现在他100多训练有素的皇军,加上200多个皇协军,历时三个月,都消灭不了只有50多人的游击队,他从内心觉得,这十分有损皇军的军威,对居训仁的话,越听越觉得别扭,伪县长韦福来,赶忙上前打圆场说:“太君,这次扫荡,虽说没有全部歼灭游击队,不是太君无能,是游击队狡猾狡猾的,据我所掌握的情报,游击队也损伤惨重,皇军的战果还是大大的。这股土匪,是南山的惯匪,当年国民政府一个师,围了他们三年,也没有把他们消灭掉,您只用了三个月,就让他们元气大伤,本县长认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

  狼犬听完韦县长的话,阴沉的脸上才舒展开来,对韦县长说:“韦桑,你的,很会的说话,好吧,咪西咪西!”

  终于把狼犬请上了餐桌,另外还有四个鬼子军官,韦县长、居会长和几个副会长也来作陪。

  居训仁为了让狼犬开心,给自己留下个好印象,特此叫上儿子的媳妇胭脂过来给狼犬队长上酒。

  胭脂是东畈柳财主的女儿,身材窈窕,一头秀发似飘逸的瀑布,一双杏眼,能动人心扉,今天,为了给这新大队长留下个好印象,打扮的妖艳而又性感;当胭脂款款走进来时,就像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看得狼犬都闭不上眼睛。胭脂走到狼犬旁边说:“太君,小女子给你斟酒了。”

  这时,狼犬的眼睛里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光亮,一直色迷迷地望着胭脂,对胭脂说:“你的斟酒的不要,坐下,陪我的咪西咪西。”

  韦县长一看,酒桌上的气氛一下轻松下来,便站起来说:“这酒,应由本县长亲自来斟,大家都喝个痛快。”说完,为每个人一一斟满了酒。接着又说:“太君这次在南山重创游击队,劳苦功高,我代表本县各界名流,贤达,为太君接风洗尘,我先敬太君一杯。”

  狼犬大队长从胭脂进来后,眼睛就没从姻脂身上离开过,听韦县长说敬酒,便摆摆手说:“你的,自己的喝,我的,只要花姑娘的陪陪。”韦县长讨了个没趣,便对其他四个鬼子军官说:“那我敬这几位太君。”

  胭脂听说狼犬只要自己喝,便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敬太君一杯。”说完,就喝了一杯。

  狼犬心花怒放,说了句:“哟西哟西”,也跟着喝了一杯。

  胭脂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见过一些世面,而且还有些酒量,她和狼犬你一杯来,我一杯去,喝得狼犬有些招架不住了。狼犬说:“你们中国的酒,太厉害了,还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青酒好喝。”

  居训仁要自己的儿媳妇过来斟酒,本想是讨好狼犬,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但从儿媳妇一走进来,看到狼犬异样的目光和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就开始后悔了,隐隐觉得今天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真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狼犬与胭脂又对饮了一杯后,说:“韦桑,今天就到此结束。”又对居训仁说:“胭脂的,花姑娘,今晚的,陪我。”

  居训仁一听,脸色吓得煞白,结结巴巴地说:“太君,县城花姑娘有的是,我这就去给你找,胭脂是我的儿媳妇,良家妇女,请太君给我个薄面,放过她吧”。

  胭脂一听,要她陪狼犬睡觉,酒也吓醒了一半。原来猫眼队长住在她家里,也时常陪猫眼喝酒,猫眼曾未做过出格的事情;所以,今天公爹要她来陪狼犬喝酒,她并不感到害怕,现在在这大众广庭之下,公开要她去陪狼犬睡觉,吓得就哭出声来喊道:“公公救我!”

  居训仁额头上一下渗出汗来,又央求着对狼犬说:“太君,你行行好,看在我多年为皇军效劳的份上,她丈夫还是你们师团长的翻译官,你就放我儿媳妇一马吧。”

  这狼犬是个六亲不认的家伙,他从腰里拔出手枪指着居训仁说:“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你再要阻拦,就死啦死啦啦的。”

  胭脂一看,没人能救她,吓得双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狼犬一手拿枪,一手拽拉着胭脂,就往东厢房走去。

  这时,居训仁又央求韦县长帮忙说情,韦县长也没办法,虽说是个县长,但在日本人眼里,什么狗屁都不是,他无奈地对居训仁说:“老弟,你就看开些吧,反正不损边,不坏沿;换得米,卖得盐。”说完,就与其他陪酒的人溜之大吉了。

  酒席散了,居训仁在院子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束手无策,这时,从东厢房里传来胭脂杀猪般的嚎叫,居训仁的心在滴血,他对着夜空喊道:“造孽呀!报应呀!”

  日军在占领枭阳后,加大了对枭阳的文物的掠夺。

  狼犬一边加强对游击队的围剿,一边搜刮县内的文物;由于对游击队的围剿始终达不到目的,便把怨气撒在伪县长和居训仁这帮汉奸头上,韦福来和居训仁就成了狼犬的出气筒。韦县长看到狼犬不断搜刮县内文物,为了巴结狼犬,他想到了县内栖贤寺的《五百罗汉图》。

  《五百罗汉图》是南山的镇山之宝,是著名画师许虎头穷尽毕生精力的佳作,从康熙年间起,一直珍藏在栖贤寺内。一天,韦县长带着一个随从,从县城骑马来到了栖贤寺,在寺门前翻身下马,只见寺门两边有一幅长联:《松声竹声磬声声声自在;山色水色烟露色色色皆空》,韦县长琢磨了好一阵,似乎懂了,但又觉得不解其真谛,有些茫然。他进到寺院内,找到了圆头大耳的住持智能和尚,智能脖子上挂着一串长长的佛珠,双手合十,用佛教礼仪对韦县长说:“不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施主谅解,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韦县长说:“主持不必客气,我虽说是一县之长,但多有不顺心之事,想借宝地清静几天,也好修身养性,暂时摆脱人间的烦恼,不知师傅意下如何?”    智能说:“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乃我等毕生之功业,县长要在这里清静修身,哪有不欢迎之理,只是寺里有些清规戒律,不知县长可持否?”

  韦县长说:“师傅多虑了,虽说我信仰“三民主义”,但我也是信佛之人,寺规寺律,谨遵就是了。”

  主持请韦县长吃过斋饭,腾出一间禅房,作为韦县长休息之外,又应韦县长要求,用几张桌子拼成一个画室,韦县长将带来的纸笔墨砚摆在桌子上,这是要利用这个机会,画画写生,修身养性。

  韦县长有些画功功底,两天下来,他画了《三峡观音桥图》、《栖贤寺风景图》,博得了智能和尚的好感。韦县长白天带着画板,沐浴在青山绿水中;晚上与智能谈经论佛,进一步取得了智能的信任。

  韦县长在寺里住了一个礼拜了,故意不经意之间,说到了镇寺之宝《五百罗汉图》,智能说:“韦县长,几百年来,罗汉图历经劫难,多次兵灾和土匪抢劫,至今只剩下108幅了,现正是国难当头,我整天提心吊胆,就怕哪一天,又要遭劫难呀。”

  韦县长说:“我本一县之长,虽为日本人服务,但按汪主席的要求,走的是曲线救国之路,保护国宝,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大师请放心,有我在,国宝当无恙。”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让罗汉图永传人间”智能回答说。

  韦县长又说:“师傅,我主政枭阳,管理民财建教也好几年了,还未见过国宝尊容,能否让我一睹国宝芳容?”

  智能想了想说:“县长乃一县之父母官,哪有不能见之理,只是寺里上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收藏的地方,这样吧,今天晚上,你独自一人到老纳的禅房,让你开开眼界。”“多谢大师的信任和厚爱。”韦县长内心窃喜,双手向智能作揖说。

  当天晚上,月白星稀,寺里一片寂静,韦县长按智能的要求,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禅房。在微弱的灯光下,智能和尚将四幅罗汉图展示给韦县长看,看到这些艺术珍品,韦县长眼睛发亮,真是爱不释手,对智能说:“师傅,这真是画中的艺术珍品,名不虚传呀。”韦县长又望了望智能说:“师傅,我想借这四幅画,拿回家中临描,临描完后,将及时如数归还,不知是否成全我之美?”

  智能说:“你是本县之主,哪有您不能借看之理;但现在是多事之秋,保护国宝,您的责任比我重啊,要是落入鬼子之手,你我都将成为民族的罪人。”

  “大师言之有理,虽然我现在与日本人合作,但出卖祖宗、出卖国宝的事,我是决不会干的,你放心,我临摹完后,必将完璧归赵,我现在就立下字据,决不食言。”

  韦县长写下了借《五百罗汉图》四幅的字据,又签名盖章,给了智能,智能拿着字据,说:“老纳就相信你一回吧。”

  韦县长带着四幅罗汉图,第二天就返回了枭阳县城。

  韦县长回到县城后,还真的是闭门谢客,躲在自己家里,精心临摹,将四幅罗汉图画了下来,他没有将原图送回栖贤寺,而是为了讨日本人的喜欢,将这四幅罗汉图献给了狼犬。

  狼犬接过罗汉图,大开眼界,心花怒放,对韦县长说:“韦桑,你的,对大日本皇军是大大的忠诚,我要将此画,敬献给天皇,请天皇大大的嘉奖你。”

  韦县长恭维地说:“中日亲善,彼此一家,能够孝敬天皇,是我的荣幸。”韦县长刚说完,狼犬脸一沉说:“韦桑,据我所知,这《五百罗汉图》有五百幅画,你只给我四幅,那还有400多幅藏在哪里?你的,应统统的都献给天皇。”狼犬用逼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韦县长。

  韦县长真是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没想到这个狼犬胃口这么大,看来,好没讨到,还要招来麻烦,便忙解释说:“太君,这图的确是五百幅,但几百年来,兵灾匪患,虫蛀毁坏,只剩下这四幅了。”

  韦县长的辨解就像西瓜皮擦屁股,越擦越糊,精明的狼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韦桑,你的撒慌的,良心大大的坏了;你只要告诉我,这些画,是从哪个寺里拿来的,我自己亲自去取!”

  已经吓得腿都发软的韦县长,不敢再隐瞒了,说:“太君,这画是从栖贤寺智能长老那里拿来的。”

  “哟西、哟西,韦桑,我亲自去栖贤寺,找回那剩余的罗汉图。”狼犬已经是志在必得。

  韦县长的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心里已是后悔不已。还有一个更后悔的,那就是智能长老了,他后悔被韦县长的三寸不烂之舌,竟让他带走了四幅罗汉图;他天天算着日子,等韦县长还画回来,他已经担心,一个已经出卖祖宗的汉奸县长的话,是不能相信的,他越来越担心寺里会有一场血光之灾。

  韦县长从狼犬那里回到家里后,也是心惊肉跳,坐卧不安,把那四幅罗汉图送给了鬼子,已经是民族的罪人了,要是那剩下的都被鬼子抢了去,那他就真是万劫不复了。他望着自家的神龛,好像列祖列宗对他都怒目而视,骂他这个不孝子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时,也许是良心的发现,也许明白狼犬就是喂不饱的一条饿狼,他立即修书一封,告诉智能长老,说小鬼子已经知道了寺里藏有《五百罗汉图》,要智能立即将罗汉图转移,写好密封后,他命县政府一名差事,骑上快马,将信送到了智能长老手里。

  智能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当年师傅圆寂时,就把罗汉图交由他保管,师傅说:“徒儿,人在画在,切不可有什么闪失啊。”师傅的话,历历在目,心想,这次真是难逃一劫了;自从鬼子占领了枭阳后,原来寺里有100多个僧人,现在只剩下了五个人,要不是为了保护这些罗汉图,他也就早逃难去了。这剩下的100多幅画,装在十一个大木箱里,这要转移到哪里才是安全的啊,一下伤透了脑筋,思前想后,他想到了胡谋响,因为胡谋响常来寺里过夜,与智能也是要好的朋友,看来,只有胡谋响的游击队才能保护国宝罗汉图的安全。他拿定了主意,疾步上山,找游击队去了。

  狼犬大队长得知剩下的罗汉图的下落后,是如获至宝,他也担心夜长梦多,决定尽早夺图。狼犬知道,栖贤寺一带,是游击队的活动区域,担心发生意外,便向驻江州的日军求援,驻江州的日军接到狼犬的报告,立即命令附近几个县的日军配合狼犬行动,100多鬼子,三百多伪军,像发了疯一样,向栖贤寺扑了过来。

  智能长老熟悉南山的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溪流,很快就找到了游击队的驻地,向胡谋响紧急报告了鬼子要来夺《五百罗汉图》的消息;并请求游击队来帮助他保护国宝。

  胡谋响一听,感到事态非常严重,对智能说:“师傅,保护国宝,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这就集合队伍,跟你立即下山。”

  游击队紧急集合,胡谋响下达了下山保护国宝的命令,他说:“同志们,情况紧急,任务艰巨,我们要不惜牺牲,一定要确保国宝的安全,现在,我们分成两队,三小队由张副队长带领,直奔栖贤寺,取出国宝,转移到德昌县流亡政府所在地;我带一、二小队在阮家牌阻击从县城来的日伪军。

  兵贵神速,十万火急,下午四时,胡谋响就与前来夺宝的日伪军在阮家牌交上火,为了拖延时间,让张金彪和智能有充分的时间,将罗汉图转移,游击队员们奋力阻击,不让鬼子越过阮家牌。

  日军和伪军的轻重机枪的子弹像雨点一样倾泻到了游击队的阻击阵地上,游击队员们凭借着有利的地形,拼死抵抗,不断给日军以杀伤,战至天黑,游击队已有五人牺牲,十几名队员负伤。这时,栖贤寺的小沙弥来向胡谋响报告:“师傅已带着罗汉图与张队长离开了栖贤寺,正向神灵湖转移,利用夜幕的掩护,渡过神灵湖,将国宝转移到枭阳县流亡政府,请胡大队长撤出战斗。”

  胡谋响明白情况后,立即下达了撤退命令,但日军紧咬不放,游击队只好边打边撤,到晚七时,已撤至南山半山腰的高家岭村,队伍刚刚撤进村里,狼犬就跟了上来,仗着人多势众,竟追到了高家岭村。

  游击队由于伤员较多,影响了撤退速度,眼看就要被鬼子包围全歼的危险,胡谋响端着一挺机关枪对游承军说:“留下十名队员,与我一起掩护大家撤退,其余队员,立即钻山林,不要被鬼子包了饺子。”游承军早已打红了眼,大声说:“大队长,你带兄弟们撤,我留下来阻击。”胡谋响红着眼说:“立即执行命令,你带领大家撤。”游承军将留下的十名队员交给了胡谋响,迅速带领其他队员和伤员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胡谋响带领十名队员,迅速抢占了村头的一处高地,占据了有利地形,一齐向鬼子和伪军开火,鬼子没料到一路败退的游击队,会掉转枪口打了他们一个伏击,有二十多个鬼子和伪军就倒在了游击队的阵地前。

  狼犬也是孤注一掷,知道游击队人数不多,便指挥着日伪军将游击队占据的高地团团围住,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胡谋响决定利用夜幕的掩护,突出重围,就在这时,鬼子的小钢炮像冰雹一样落在游击队的阵地上,当场就有一人牺牲,一人负伤,胡谋响对其他队员说:“立即冲出去,钻林子。”但威震敌胆的英雄队长由于大腿炸伤,失血过多,在昏迷中被日军俘虏。

  狼犬队长一看俘虏了胡谋响,如获至宝,也不再追击了,带领日伪军下山,路过栖贤寺里,他脑羞成怒,一把火将栖贤寺焚毁,这个有着1500年的南山名刹,灰飞烟灭;狼犬还不解恨,当路过阮家牌时,又将100多栋民房全部烧毁。

  俘获了游击队的大队长,狼犬大喜过望,这个与他较量了几年的对手,常常使他头痛得夜不能寐,虽然没有夺到罗汉图,但这是他到枭阳县来,取得的最大的战果。他命伪军将胡谋响抬到了县城,想感化他,为皇军效力,彻底瓦解南山游击队。

  胡谋响被抬到县城后,狼犬给了他优厚待遇,精心护理,还从江州请来了日军军医,为胡谋响疗伤。当胡谋响苏醒过来后,看到住在医院里,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身边守着日军军医和护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抱着一死的信念,将绑在伤口上的纱布和膏药扯了下来,坚决拒绝日军的疗伤。韦县长看到这一幕,对狼犬说:“太君,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看干脆杀掉算了。”

  “韦桑,你的小小的;胡的,大大的,我们大日本皇军,喜欢真正的英雄,胡的,就是你们中国大大的太君。”

  狼犬每天都来探视胡谋响,而且找了县城最好的厨师来做可口的饭菜,他对胡谋响说:“胡大队长,你我都是军人,我们之间没有个人的恩仇,我愿意交你这样的朋友,我们大日本皇军,是非常尊重英雄的,只要你答应为皇军服务,枭阳县保安团团长就是你的,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胡谋响看了看狼犬,冷冷地说:“狼犬队长,作为个人,我们素不相识,不存在个人的恩怨;但是,你不远万里,来屠杀我的同胞,侵占我们的国土,实行罪恶的“三光政策”,这难道不比个人恩怨更加严重吗?今天落入虎狼之手,我就没准备活着出去,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宁可做中国人的鬼,也决不做日本人的官!”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狼犬知道,高官厚禄,不能让这个中国人低下高昂的头颅,他想起了中国一句古话:“英雄难过美人关”,便从温汤慰安所调来一名日本军妓,来专门伺候胡谋响,但胡谋响仍不为所动。

  胡谋响软硬不吃,狼犬一点办法都没有,韦县长建议说:“太君,你对胡谋响不要再抱希望了,留着他,就是一个祸害,我建议,还是把他杀掉算了。”

  “韦桑,你的蠢猪,胡谋响的,你们中国的大英雄,我要是杀了中国的大英雄,就会激发更多的胡谋响来和我们作对,你的,明白没有?”狼犬气呼呼地说。

  “太君高见,我的明白”。韦县长象哈巴狗一样奉承地恭维。

  高官厚禄,金钱美女没能收买胡谋响,随着伤口的愈合,胡谋响已经能下地移步了,他知道自己难以逃脱狼犬的魔掌,趁护理人员不注意,奋力一跃,从高楼上跳下,当场牺牲。

  狼犬为收买人心,也出于对对手的敬重,枭阳县城举行了一次罕见的葬礼,100多个鬼子,200多个伪军,向胡谋响低头致哀;然后,由八个伪军抬着胡谋响的灵柩,狼犬亲自端着胡谋响的灵位,走在灵柩的后面,将胡谋响葬在县城外金轮峰下的一处高坡上。

  胡谋响英勇牺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赣鄱大地,远在乐平避难的王世忠和洪镇江听到噩耗后,为家乡失去一位这样优秀的儿子感到十分的悲痛,两人联名写了一幅挽联,祭拜这位南山蠡水间的英烈,洪镇江的上联是:“受创不医,宁死不降,大节足寒倭寇胆”,王世忠写的下联是:“报仇似铁,洗耻以血,同仁永系国人心。”

  作者简介

  饶军,江西省庐山市(原星子县)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院博士研究生毕业。“八二八”毛泽东主席警卫营卫士,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求是杂志》红旗文稿、《光明日报》、《江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新闻通讯、文艺作品和理论文章,获“中国经济社会发展2012年年会”特等奖、江西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防空》优秀作品奖。有《庐山神韵》、《鄱湖神韵》、《七彩庐山》三部散文集和长篇小说《初心永恒》出版发行,其中《庐山神韵》被列为全民阅读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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